梦里她像一个自由落体的铅球,不停地下坠又下坠,从无措的下坠到渐渐习惯失重的恐惧。
“女孩上了高中就赶不上男孩儿咯.....”
“筱柔太内向、太敏感......”
“思雅像个男孩儿一样,讨人喜欢……”
梦里,她看到高中的何筱柔也在A区上着学,接受父母给予的资源。
她却像是诅咒灵验成绩全班倒数第一,差得连B区的大学都上不了。
在生活里在社交上,孤僻无闻,同窗两年,许多同学老师还是连她的名字都不清楚。
这一切似乎和现实无差。
梦里时间过得飞快,来到高三,她毕业后去了C区的大学,像是自己对自己的惩罚,像是破罐子破摔。
现实生活中她从未去过C区,在梦里她第一次踏上了那片土地,那片因为资源稀缺所以社会混乱的地区。安全不能保障、工厂灰尘、长期灰蒙蒙的天空、路途艰难遥远......那里的大学?只能说鱼龙混杂,更不要提时尚、娱乐、未来......
一切都太过幻灭,如果成年后的世界真的是远离美好幻想的未来,甚至远离原本想要离开的家乡,她是没有准备好的。
而更让她害怕的是,在C区老师和同学能记住她的名字,仿佛暗示她就该生活在C区,她属于那里,那是她挣脱不开的命运,一步步跌入谷底的命运。
她挣扎,大学毕业后,回到了B区,做起了一所大学的食堂员工。
她的交际圈很窄,以工作为圆心,重逢了初中同学米兰,那个曾经邋遢、脏兮兮的傻女孩。米兰没变,但她变成了米兰的同事。
后来她看到她终于攒了点钱,和米兰还有一个陌生男子一起开了间店;
再后来她结了婚,对象正是那男子,和她差不多高、大肚子、凸嘴短下巴,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味道......
她比起外貌竟然更看重人的内涵?
她尝试理解梦里的自己,尝试找出那个男人心灵上的美好,最后她也不能说服自己,她安慰自己,无论如何他是好人。
她的婚礼上,思雅、菲菲、班长、沈阿姨甚至尼诺来了,他们从另一个世界远道而来,与周围的参加婚礼的男方亲朋格格不入,伴娘是成年后的米兰,现场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都是新郎老家的特色......
当一切都在向最深渊跌入的时候,她醒了。
是一场梦。明明梦里就是现实的,但她醒来还是心有不甘。
早上来到学校,乙女又在尝试融入班上同学的讨论。
那人是班上有名的毒舌和话包子,他说菲菲是女神,又漂亮性格又好,和三班学声乐的子爱都是他初中、小学就认识的发小。
语气炫耀,字字句句中映射外地来的同学一定没有这种女神级的朋友。
乙女不负众望地对号入座,激动道:“当然有。”她不想被看轻。
平时乙女说话是不会有人回应的,但现在毒舌男就是要看看口出狂言的乙女怎幺圆下去。
他说:“哦?你给我看看她们的照片?”
乙女迟疑着翻出朋友圈里的初中同学,他就在背后盯着她手机屏幕看。
乙女不自信地翻看。
比起手机上的内容,他先是注意到了乙女的手:“呀!你的手怎幺回事?这是长的冻疮吗?好恶心!我还是第一次见女孩子的手这样!”
乙女常年冬天自己洗衣服,双手肿胀发红。
乙女不自在地缩回手,翻出一些女同学的照片。
他看向乙女翻出的同学照片,片刻后嘲笑道:“这也算女神?比起菲菲差远了吧?其实底子还行,打扮下也能好看,就是太土了,这穿的是什幺衣服呀?SEH?这不会是盗版SWH的地摊货吧?”
乙女尴尬地夺回自己的手机,“不是的。”
“我看就是吧!”
乙女差点恼羞成怒,她不服输,“你看何筱柔初中同学,那才是真女神。”
乙女指的是思雅,她曾在思雅来找何筱柔的时候见过一面。
毒舌同学不屑,“何筱柔你拿出来给我们欣赏欣赏嘛!”
“我就有她的照片!”乙女翻出何筱柔的头像,那就是思雅,是初中时思雅要求何筱柔互换的头像,这头像保持到了高中,何筱柔一直没有更换。
毒舌同学看了眼,“哦——”他看了眼何筱柔,“何筱柔是不是拉拉啊!头像居然是另一个女生!”
乙女惊讶地看向不远处的何筱柔,“拉拉是——同性恋的意思吗?”
“是啊!”那同学回答道。
何筱柔看向二人,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幺。
乙女躲避何筱柔投来的疑惑眼光,喃喃道:“筱柔不像啊!她一直是长发......”
“拉拉就一定是短发吗!你蠢吗!”
乙女想,何筱柔的确从来没有表现出对男生的喜爱,甚至她几乎不和男性接触。
何筱柔并不知道乙女的想法,她有更重要的是,她来到教师办公室,想要申请换班。
没想到会在那里见到丽萨,尽管初中二人在同一个合唱团,但凭借何筱柔固步自封的交际能力,她当然是没跟丽萨说过几句话。
她偷偷打量丽萨,丽萨完全没注意到她。
丽萨一头轻柔的短发,俏皮又清冷,何筱柔听到她的班主任问她:“你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还是要坚持钢琴走艺术生道路吗?”
“要。”丽萨坚持。
同一时间向班主任申请换班却无果的何筱柔,只能扫兴而归。
那天下午办公室的阳光充沛,从西面照进摆满书本桌椅的教学楼时温暖惬意,丽萨的出现像一阵清风,将她的一下带回B区,在B区尽管她也曾循规蹈矩、默默无闻,但她很少打心底里自卑和消沉。
A区不同,陌生且高高在上,在这里,她害怕独自一人,害怕受到注视,又害怕别人的漠视。
她本以为这是B区人不可避免的宿命,但今天看到丽萨,她发现似乎不一定,B区人在这里也可以优异出众,受人瞩目,清醒而未来明确。
那天之后,她再三考虑,去做了声乐特长生。
她不讨厌唱歌,艺术特长生需要的文化分也比较低,而她死气沉沉的学习生活确实需要改变了。
做声乐特长生不会一帆风顺,除了昂贵的学费之外,还需要嗓音条件。暂且不谈这些,发声方法何筱柔也得从头学起,但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高了!这里又高了!”
“低了!低了整整一个音你听不出来吗!”
“……”
她好像没有一件事是做好的,自己以为比较擅长喜爱的专业,其实在真正专业的老师同学面前,也只是个没有基础的门外汉。
每被老师吼一次,她都被惊吓一次,可还是不能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错了,她仿佛有五音不全的缺陷,永远听不出来自己的跑调。
但每天的练声让她孤独的情感有了宣泄的渠道,日子变得充实起来,忙着学习、训练,将人际交往之类的琐事都抛在了脑后,生活渐渐走上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