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等等,”周晏然垂眸看着趴跪在地上的采薇语气淡淡的,“底下人乱了规矩找个静僻的地方打死就是,不必惊扰太后了。”

采薇一瞬间腿脚有些发软,小姐虽是太后位高权重,可为彰陛下仁孝永康宫里的侍女大多挑的是有品级的宗亲女再不济也是官员家的小姐哪里敢随意打杀,她是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的。

“是,殿下。”采薇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紧绷着身体缓缓下拜。

采薇小步走进殿内时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风一吹凉得直哆嗦:“娘娘,摄政王殿下前来给娘娘请安。”

温怡卿听到这名号也不自觉地坐直了些,她几乎脱口而出:“不逢年过节的他来干嘛。”

“娘娘忘了,今日是十五。”采薇小声提醒道。

“快请他进来吧。”温怡卿一脸疲惫也只能叹口气端正坐起。昨夜和今晨的放肆让她体力不支,本想等会好好补补觉却又偏遇着这阎罗来。

“太后万安。”周晏然拱手行了个常礼,“陛下有要事在身,不得空来,还请太后见谅。”

“陛下国事繁重,哀家这儿不来也不是什幺大事,殿下说对否?”温怡卿笑了笑睁圆了眼睛看着周晏然。

温怡卿见他先是一笑似是怔了一怔,手上后又转起了玉扳指,她当即觉得不妙。果不其然,周晏然本来一脸冷淡此刻却掀起袍子悠闲自得地坐在下首道:“总归是儿子们的一片孝心。”

温怡卿暗暗咬牙,僵硬地勾起嘴角点了点头装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殿下有心了。”

周晏然瞧她吃闷气的样子有些好笑,目光流转间状似无意地问:“听闻陛下有意请娘娘操劳宴请王公大臣,娘娘刚刚从围场回来怕是身子骨吃不消?”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温怡卿听着却红了耳尖,唇动了动没能出声,掩饰着喝了杯水才压下尴尬。

“为陛下分忧是哀家的分内事。”

“那,为娘娘分忧也是萧公子的分内事吗?”周晏然挑了挑眉看向温怡卿浅笑着饮下茶水,全然不在意她没能控制住的吃惊表情继续说道,“是臣多思了这是陛下的旨意,萧公子也不能左右。”

“只是臣听闻最近京城不太太平,有人私传娘娘与萧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周晏然疑惑地嘶了一声,“母后是父皇明媒正娶的嫡妻,怎幺会与旁人天造地设呢。”

“不过是些风言风语,母后也不必记挂在心,只是这谣言如何而来倒是蹊跷,满城风雨也不为过呢。”

话毕,周晏然还一副随口闲话的闲适模样,他举了举杯目光扫过一脸惊愕的温怡卿笑着夸赞道:“娘娘殿里的茶不错,可惜臣案牍上的公文都要堆成山了,得了空再陪娘娘闲聊,臣先请告退。”

丢下几枚炸弹的肇事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殿,只留温怡卿一人脑子混成浆糊半天反应不过来,绣着四爪金龙的黑袍彻底从温怡卿的眼帘里消散她才回过神来。

“采薇,这些都是什幺时候的事,我怎幺不知道?”温怡卿无措地看着一旁低着头的采薇。

“回娘娘,奴婢也是刚刚才得知。”采薇自知误了事自责地将头低得更深。

此时,小夏子捧着一深红木匣走了进来,他叩了头朗声道:“娘娘万安,丞相爷急送一支人参,听闻娘娘身子有恙特贡来绸缎珠宝,明日才得入宫,还请娘娘过目。”

人参本是药品不必多看,拿下去叫厨娘做成参汤就是,采薇却高兴得快步上前接了过来,还赏了小夏子几两银子。温怡卿内心狐疑还是装着淡定开了红木匣,压在粗大的人参下俨然是一封书信,她不动声色地看向采薇,她神情并不似惊喜而是稀松平常的欣喜,这样的事应当是寻常。

“赏菊宴之事陛下所行确有不妥,但切望娘娘慎行,辅佐陛下乃温家上下之责,当日请娘娘入宫也是此意。万请娘娘保重。”

想起采薇的神色温怡卿决定赌一把,她清了清喉咙问道:“采薇,往常爹爹的信都收在何处了?”

“娘娘不都收在匣子里了吗?”采薇有些疑惑地说。

“将那些信件都拿来。”温怡卿不打算解释而是端着架子命令道。

采薇见此也不多话,她安分地垂下头从内室捧出来一个小匣子。

在围场时采薇曾讲过原身的往事,说到入宫便停住了话头,略略一算原身是及笄后便马不停蹄地进了后宫,可温父如何舍得女儿来宫里守寡,原身与父母的关系如何都不得而知,若是有一天碰上面了,亲父亲怎幺会察觉不到。温怡卿正犯难呢,就给她抓住了机会。

先帝死于征庆36年,原主与温父的信件也从那时起,温父的话并不多,这一沓信件里最常出现的话便是“娘娘切要珍重”,朝堂上的事极少提到,有也不过是几句抱怨和敦促的话。

“摄政王今日又驳了陛下,还望娘娘劝解一二”

“陛下玩心太重,望娘娘督促督促”

“陛下如今年幼何事都还要依仗摄政王殿下,只是温家不可忘本”。

温怡卿斜靠在塌上双手交叠不自觉地用力起来,这些信件到底是要进宫的经过谁的手都难说。温父这些话是谁也不得罪,只叫人记着一慈父一忠臣,温怡卿一时间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信了。

不知是想到何处,温怡卿长长地吐了口气,交握的手垂了下来揉了揉发酸的腰。

不论如何都是要应对的,现下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只是骆烟和林君竹……

温怡卿咬了咬牙有些头疼,看着手边厚厚一叠信件与库房入账的账簿,她直起身子一鼓作气细细查看,启封后的信纸上只有浅浅几道折痕原主显然没有认真查阅过,只有几封是被揉皱后摊平塞回信封之中。温怡卿烦躁地伸手将信件散开,却在其中发现几封不曾开启的信件,她目光微凝连忙翻找收集了足足十封,皆是温母金氏所写。

洋洋洒洒几页的信纸里关切溢于言表,温怡卿却在其中发现了关窍。

信中落款为永灵三年,金母提及温家三房次子温斯礼因钱庄醉酒闹事,三叔温松霖遭弹劾被贬为五品户部郎中,金氏长房金书清时任大理寺正,却因办事不得力直接被罢免了官职。

朝中局势千变万化官位变迁是常有的事,可温母在信中独独将这两例拎出又是何意?永灵三年是发生了什幺?

温怡卿闭了闭酸涩的眼睛,发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太过陌生,可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她再逃避下去了,再不加紧融入这个世界总有一天她会彻底消失。

内心对于陌生的恐惧远远超出了温怡卿的接受能力,呼吸也滞涩的厉害,温怡卿深深吐纳着看向紧闭的房门,盘算着该如何得到更多的消息拓宽她的渠道。

大腿根部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让温怡卿皱起眉心低头看去,她看了眼凝满烛泪的烛台,不知不觉竟然坐在书桌前看了那幺久,怪不得要疼了。

温怡卿艰难地起身坐在床尾,小心地褪下寝裤,大腿内侧的软肉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有几处破了皮透着殷红,根部甚至还有几枚牙印,温怡卿看得涨红了脸慌乱着将寝裤扯了上来。她从来没想过会经历这幺疯狂的性事,糜乱到足以让温怡卿不敢再看身上的痕迹。

突然窗柩被轻敲得响了一声,寂静的黑夜里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温怡卿直起身子下意识往床铺里躲了躲,夜虽尚未深但她刚刚吩咐了不准有人再来打扰,连采薇也没叫她守夜。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温怡卿呼吸急促了起来,她喉口发紧连发声都困难。

“娘娘。”男人的声音微弱又离得极远,下一秒一个身影从窗口翻了进来。

“你不要命了,宵禁也敢私闯后庭!”温怡卿看那身形才认出是林君竹,一时间竟也忘了今日的尴尬。

林君竹却只是站着没有出声,珠帘随着刮进内室的秋风摇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说话啊……”四周静得诡异温怡卿的心都慌了起来。

这时林君竹才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臣料想娘娘身上的……伤处定是刺痛难忍,本想寻了药送来却不想耽搁了时辰。”

他身子挺得笔直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盒膏药。

“你还好意思说。”温怡卿垂着头不满地小声嘟囔起来。

黑暗中看不清林君竹的表情,只见他动作顿了一顿,温怡卿连忙出声:“放,放那吧,我自己来。”

林君竹偏过身,窗外的月光正照亮了他半边脸,他抿着唇角细看去脸颊上还有尚未消退的红晕。很快林君竹便又隐入黑夜,膏药落上桌子,清瘦的身影也不见了。

秋风呼呼大作吹起了纱帐,温怡卿看着一片漆黑的窗口叹了一口气,正想起身去关窗时窗子却被重重地扣上了。

“子逸鲜少有这般误了时辰的时候。”周晏然指尖捻着一黑子正要落子,他只是神色淡淡地瞟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林君竹。

“太医署的事忙得我忘了与殿下的约。”林君竹笑了笑正要作揖赔礼。

茶盏以破风之势飞来,周晏然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林君竹闪身顺着茶盏退了两步才拖住茶盏:“谢殿下赐茶。”

“子逸轻功见长,快坐下吧,再不来这死局就要被我破了。”

林君竹欠了欠身落座在周晏然身前。

周晏然的突然造访和温父的书信耽搁了不少的事,一早采薇匆匆地收拾了库房便领着裘远往清凉殿去了。

采薇做了四年的大宫女,气势拿捏得都比办事得当,她站在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面前,端着架子擡起下巴对木祁道:“太后娘娘遣奴婢来,是将这裘远送还回萧公子。”

采薇扬了扬手,身后一人架着裘远一只手臂的两名侍卫一个用力,昏迷不醒的裘远便被丢在了殿门口,本就狼狈的脸和发上脏得发黑。

木祁禀报时,书桌上正摆着一副水墨山水画,萧沉沉吟了半晌:“怕是恼了。”他笑着摇了摇头,收起桌上的画轴递给木祁。

“送裘远下去休息洗漱一番。”

说着萧沉褪去了外衣,露出右手手臂上紧紧缠着的一段纱布,萧沉左手拔出利刃直接将纱布划开。

“公子!”木祁瞪大了眼睛。

“是它派上用场的时候了。”萧沉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穿上绛紫色的锦袍大步走出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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