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想不紧张,也不大可能。皇帝面色还是苍白的,毕竟大伤未愈,现下又是这样的场所。
元坤帝上下打量她,摇头轻叹:“朕这堂弟可也真行,若不下死令,便真要刻意抗旨不报了幺。”
徐锦融不禁皱眉,听他接着问道:“你这几日,过得很不好吧。”
这身侍卫的装扮,穿在她身上倒是格外利落有力,腰身肩颈,比寻常侍卫多了点线条感,却也多了种无端的危险。然而纵使已近穷途末路,她这站姿,这副从容镇定天经地义仿佛没有丝毫不对劲的状态,对不熟悉那告示上面孔的人而言,乍一眼看确实看不出什幺异样,或许还会以为是某个冷冽俊丽的年轻头目。
也难怪贺昭一直看着她不动眼睛。元坤帝微微眯了眯眼,先不去顾虑贺昭的想法。
“无端被构陷,自然不好,”徐锦融直言正题,“皇上,我不曾行刺,也不会行刺。太后的贺寿之礼已交给陈侍卫,真正行凶之人,大抵就是贺昭带回的那两个北狄人无疑。”
停顿一下,她补充:“见到皇上身体受创,臣很痛心。”
元坤帝收了收披着的大氅,面色不大好:“朕也未曾想,呼延勒竟还会造枪。”
“……呼延勒,”
一时间面上冷一阵热一阵,徐锦融盯着元坤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在赵大人府上假扮画师。我去议事,与几个同僚作图讨论,在外曾见到他。他蛰伏许久,恐怕趁人不知,已盗取了许多东西。”
“嗯。”
然而元坤帝不多说,只看着她。徐锦融回视之际,越发莫名:“皇上信我?”那这些究竟都什幺意思?
元坤帝却未正面回答。这里灯光不算太亮,他这面孔看起来冷若寒霜。
“你还记得做我伴读那时候幺,”他目光不曾移动,“我从假山上摔下来,你扶我去太医院。”
是有这回事。徐锦融心道皇上真是年纪大了,开始念旧了。
“嗯,”她点头,“那时皇上想在假山上设机关,”想把一桶毛虫当头浇她头上,然而却把自己先搞翻了。
“……你知道?”元坤帝有些惊诧,随即掩饰地咳嗽起来,肩上大氅倏忽收紧:“好、好。”
徐锦融于是也没多说。那时自己年少气盛,不论大小场合,都习惯性抢他风头,以至于当时一直自视矜贵的贺琛都每每气得跳脚,也总针锋相对,总想让她出丑。
果真是幼稚的不行。不过既然他想的是那段时日里为数不多还算平和的时刻,她应该也不用顾虑太多。
可还是有些莫名的奇怪。
“我们和平相处时,也没什幺不好,是不是?像前些日子,你也觉得,挺好的吧。”皇帝恢复镇定,擡眸看她反应,“是以我也不信是你。况且你侯府上下,和你们徐家一门,都系在你身上。你那堂弟徐淳平时跟你也不对付吧,你可知他现在停职禁在府中,每天都在写折子,每张折子都写着,堂姐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徐淳这个蠢家伙。徐锦融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如果你被治罪,这事不免牵连重大,徐家上下,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皇上不是信我,又何故要治罪?”徐锦融摇了下头,她已经开始摸不清头脑,怀疑自己难道漏了什幺没听进去了:“皇上你……究竟是何意?”
元坤帝嘴角动了动,好像在笑,神情里隐隐约约有某种倨傲之意,她看着越发奇怪,眉心越锁越紧。
“父皇赐你丹书铁券,不知是不是想到你迟早会出事,要提前给你脱罪。可他恐怕也想不到,如今纵使丹书铁券,也不足以赦免。”
“别担心,锦融,”他神色里笑意消散,冷凝下来,“我明日即可昭告天下,是异邦探子行刺构陷,元凶供认不讳,穆平侯无罪,徐家上下解禁复职,即刻返朝。随后择时征伐北狄,或是往北驱逐,或是清尽呼延列党羽,扶亲大昱的部落王上位,自此为我大昱属国,按岁朝贡。”
新皇登基,如今也不过一年,却是一个多事之秋。皇帝看着徐锦融犹疑的眸子,越发觉得天时地利人和,徐锦融此时洗尽罪名,又主最高军械机密,以她的功绩地位而入自己后宫,既可给新皇树威镇朝,又不失为一段民间佳话,再可还击北狄行刺之仇,建立新皇军功业绩,真是善哉,妙哉。
漆黑的眸色锐利而镇定,元坤帝背靠椅背,一派冷然从容,仿佛势在必得:“但你要先答应,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