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阿福的年轻人叫王疾。
王家和徐家在一条街上,王疾年轻和善,救起了可怜的阿福姑娘后,时常捎东西过来看望,每次过来,他为了避嫌,都把东西放在徐家院子里,阿福看到他很高兴,跑出屋子,叫道:“阿疾哥哥!”
王疾道:“阿芙妹妹,你病好些了吗?”
王疾又问,“珠子串到多少颗了?”
阿福数着指尖,笑眯眯给了他五根手指,“还有一只手,我就满一千了。”
王疾也笑道:“你真厉害,下回也想看看你串珠子的手艺。”
阿福点点头,“阿疾哥哥你等一下,”她飞快跑进屋子里,取来一碗的新鲜莲子,塞到他手里,王疾知道徐家贫困,不好拿,又还回去,找借口道,“我家里有,你留着自己吃。”
阿福却不肯再收下,把手背到身后去,脸上笑吟吟道:“给你的就是给你的。”
她笑起来,脸上有甜美的梨涡,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
王疾看着她也笑了。
阿福感激王疾,对他好的方式就是每天剥一碗新鲜的莲子给他,所以现在她每天要做两件事,串珠子和剥莲子。
夏天最热的时候,船篷里闷热,阿福待上一阵子,额头上全是汗,手指头每天在摸粗糙的珍珠和莲子,也酸酸的,但她不觉得辛苦,反而乐在其中。
倒是徐婆婆怕热坏了她,每到下午日头最烈的时候,都让她出来,拿一顶破旧的帷帽盖在头上,既遮阳,也当去一些游手好闲之徒的打量。
但这样能防贼一日,却防不了很久。
这条长街上专门有一伙地痞,这天和玩耍的阿福撞见,调笑了几句,阿福躲在王疾背后,王疾挡住这些男人垂涎的目光,才不至于让她受欺负,但这群人背地里却起了惦记之心,一日趁王疾和徐婆婆不在,故意把阿福装进麻袋里,运到花楼里亵玩。
阿福是被闷醒的,她手脚乱踢,人就从麻袋里骨碌碌滚了出来,正好砸在一双黑靴子上,四周仿佛安静下来了,阿福擡起头,看到男人倒转的面庞,剑眉飞斜,目光含笑,正挑了眉头低头看她。
四目相对,阿福心里头砰砰跳,一骨碌爬起来,看到那些地痞坏人过来要抓她,吓得躲到他后面,朱定钺眼神微动,下面人自会伺候这些地痞。
一场争执消弭于无形,朱定钺懒洋洋笑道:“我救了你,你该怎幺谢我?”
阿福看着他的面孔,认出来了,他赶走她两次,她有些害怕,小心翼翼道:“我会剥莲子,你要吃吗?”
朱定钺看着她皱巴巴的十根手指头,又看到她这张漂亮的脸上,宁拧眉头道:“没人爱吃苦东西。”
阿福道:“我剥的莲子最甜了,才不苦呢。”
朱定钺今天有宴,在这和阿福说了够久的话,耽误了那边的宴席,侍卫们委婉提醒,朱定钺却说取消了,又命人摘来几枝新鲜的莲蓬,叫阿福当场剥好了,又对她说道:“莲子要是不甜,我不放过你。”
阿福被他的语气吓到了,认认真真拨开每一粒莲子,最后剥了满满一碗,朱定钺等得起了困意,嘴唇上忽然被塞进来一物,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已经咽下去了,他面带愠色要发作,睁开眼,就见阿福凑在跟前,眨眨眼问道,“甜不甜?”
朱定钺咂咂嘴唇,“再喂一颗。”
阿福又拿了一粒要塞到他嘴里,像是喂养牲口,朱定钺不待见这样的粗暴方式,捉住了她的手,阿福却早已经将莲子塞到他唇中,手指也不小心插了进来,她指尖带着莲子甜甜涩涩的味道,还有一种湖水的滋味,缠在了舌头上。
朱定钺起初感觉被侵犯,很是不悦,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阿福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我没有干坏事。”
朱定钺见她这副小模样儿,傻归傻,可又透出一股娇憨天真,做错了事不自知,真拿她没办法,嘴里回过味来,冷哼道:“强词夺理,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见阿福愣着,指了指碗中,阿福就拿了第三粒莲子喂给他,这回不把手指塞进去了,朱定钺唇角一翘,却勾了进去,大舌卷着一根细细的手指,尝过她指尖上的涩莲子味,不禁将她揽到怀里,扣起她的脸要亲下去,阿福啊的一声尖叫,一巴掌拍上来,他要不是躲得开,脸上真要多出一个红印子。
朱定钺耳根薄红,脸上做出阴沉的样子。
阿福察觉到自己惹他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不自觉低下了头。
朱定钺捏起她的下巴,阿福眨眨眼就对上,他笑道:“小傻子,仔细瞧着,该怎幺伺候男人。”他抚掌,就有舞姬歌姬进来伺候,莺莺燕燕围绕在他身边,朱定钺含了美人喂进嘴里的一颗葡萄,眼却扫向一旁手足无措的阿福,看她还是一脸茫然,他颇有些索然,无情拂开身边的舞姬,正要对她说话,眼尾一闪,寒光凛冽,身边那个舞姬竟是刺客假扮,想要趁他不备,掏出刀子刺进他胸膛。
阿福扑了过来,两手握住舞姬手里的刀子,很快手心割裂出血,她却紧紧握着,就是不让刺客刺杀他。
朱定钺一怔,随即一脚踹开刺客,很快有人将她拖下去。
阿福手上鲜血在流,触目惊心,朱定钺这时在看着阿福,脸色古怪,从来没有给他挡过刀枪,他身上倒是有很多血窟窿。
“为什幺要救本王?”
阿福也不知道,下意识就挡了过去,没多想就说:“你不能死,死了谁来付钱。”
这是什幺理由,朱定钺笑出了声,“小傻子。”
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幺。
叫来一名侍卫,“包扎她伤口。”
侍卫瞧出王爷对她不一般,不敢轻易怠慢,朱定钺本来先走了,走出去几步,始终觉得落下什幺,听到身后脚步声,阿福追了出来,手上包扎到一半,鲜血落进指缝间,又沾到了袖子上。
侍卫知道主子嫌弃这个小傻子,连忙带回去,朱定钺却说不必了,“既然是救命恩人,带回府上。”
就这样,阿福稀里糊涂进了王府,成了康王的救命恩人,不用在嬷嬷家里低三下气。
那天回去后,朱定钺兴致起来,忽然要人查清楚阿福的身世,阿福长这幺大,就在这里住着,经历少而清白,很快让他全知道了,只是有一处,“她不是天生的傻子,后来怎幺回事?”
管事道:“说巧也巧,当年,王爷和阿福姑娘一起病了,道士说山里埋着千年灵芝,能救人一命,阿福姑娘没这福气,醒来人就糊涂了。”
朱定钺听出端倪,“所以她变成傻子,是因为本王?”
管事不敢这样说,强调道:“是她没福气。”
朱定钺听了发笑。
她名字叫连福,命里却见不得福。
白白替他挡了一灾,变成个小傻子。
傻人也有傻福。
在康王府,阿福是王爷的恩人,也就是整个王府的恩人,被好生伺候。
阿福大概过惯了苦日子,在屋里待不住,老是想跑出去,丫环们怕她不懂事闯祸,就将她关在屋里。
这天,阿福趁她们不注意,悄悄打开门,迎面就撞上男人坚硬的身躯,她擡头一看,朱定钺站在她面前,低头问,“你做什幺?”
阿福老实说:“想回家。”
朱定钺说不着急,指了指屋内,意思是让她回去,阿福还真听他的话,乖乖回到屋里,坐下来,两手放在腿上。
朱定钺说倒杯茶,接着,阿福倒了一杯茶,乖乖送上去,朱定钺满意她的听话,甚至对她笑起来,明亮英气,“知道你干了一件什幺好事吗?”
阿福看着他唇角的笑容,“救了你的命。”
“倒也不傻,”朱定钺定下主意,“你算是替本王挡了灾,本王许你两个心愿,现在可以许第一个。”
还完了愿望,那就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