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哪里见过?”王瑗问道。
“这倒不是。”
姜岐淡淡一笑,走向一侧,望向东方天际明月,悠然道来:“往昔之人,即使不在眼前,也会思念的罢。”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
她转首注视着王瑗,王瑗也望着她。
“相知。”
“今日虽是初见,而我却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王瑗见她陷入一种莫名的情绪之中,心下也因这些句子颇为感伤,想起了从前的人,从前的事,以及近在眼前的那人,更是百感交集。
双方互相见礼过后,她坐在亭中主人的位置之上,对李冲道:“你就是,李郎?”
李冲回拜道:“正是。”
姜岐恬居守道,名布西州,曾在家侍奉寡母,曾受到汉阳太守逼迫,她称病不就作为拒绝,汉阳太守大怒,想要以改嫁她的母亲,并杀了她以此相威胁,汉阳督邮在太守面前据理力争,受到太守鞭笞,以死劝谏,后来州里的士人也纷纷在太守面前为她讲情,此事才以了解,太守也因此受到士林嗤笑,而她的名声也日益广重。她在其母病逝后,将家产让与姐妹,独自入山隐居,其声名也越加深厚,故李冲对她礼重有加。
“没想到,蓬草之中,竟出一只飞扬之鹰来,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若不是严府君一封书来,恐怕我还无从与你们相见。”
李冲和王瑗已经隐隐猜到对方的意图。
“贵军和江光的恩怨我已十分了解,严府君欲与我一道劝解,不日后我就会与你们一同下山。”
李冲大喜,道:“真的吗?”
若能如此,既有大军前来驰援,又有严刺史府君之重,加之姜岐高德,想必双方必能达成和议,他的父亲便能脱离围困之苦,此次作战,虽有遗憾,也不算太遗憾了。
“毕竟,西州饱受战火之苦,我想应该有个,了解了。”
“多谢仙君高义。”李冲再次向她拜道。
姜岐见王瑗一直关注着她手中把玩的羽扇,便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柄扇子,太过华艳,不与我的服饰气度,相匹配,和谐。”
王瑗见被她窥破,面上颇为不自在。
此扇,扇面彩绘,金银描画,艳丽浓艳,有二三十片扇骨,两侧垂有三尺长的五色线络束带。
然而她却又道:“其实,你以后会发现,这个世间,不与相配之事,才是常态,因此,我们会为此痛苦,然而能相匹配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换一把就好,素面的团扇就很合适,虽然寻常,干干净净,不用书画,用绢裁成,就像明月一般,很衬你。”
她笑道:“有那幺轻而易举的吗?”
她复又站起,环望四周道:“你们初来此地一定会被这雪山深处的神仙境界所震撼,觉得这美好梦幻不似人间,那时,我欲逃避世间那些不如意之事,偶然发现了此地,与你们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天地鬼斧神工,是凡人穷极一生,如何精雕细琢也无法赶上的,可是人们因为喜爱山水,却又不愿过那种如同野人一般深山困顿生活,于是在自己精美的宅院里仿照山水穿园凿池,力图将天地美景搬入自己府中。”
“为何不亲自去山水之间走走呢?”她看向王瑗等人。
“于是,我便出走,来到此地,却也不免被凡尘俗世所累,世上辛苦与我又何事呢,天地与人,如鱼与水,鱼若无水,便无法存活,而水无鱼,却又能清净自在许多,有时,我们只是徒然自寻烦恼。”
“我在此地治《书》、《易》、《春秋》,于藏书阁楼中翻阅古籍,曾发现一古书,上说天地有日月二神,为同胞姐妹,姐姐日神爱护胞妹月神,为她在人间修建栖身之所,就在自己在人间的下都昆仑山中。玉山只是昆仑之余脉而已,古时又叫做群玉之山。此地群山拱卫,如同日神双掌呵护,又如掌心的珍宝,后来月神不幸陨落,此地便消失在人间的烟尘之中,徒留荒诞无稽的神话传说,和此地亭台楼阁。”
“而这把扇子,据说是其故人的遗物,送给你。”
王瑗不愿夺人所爱,而她却道:“你一定会用得着的。”
姜岐便让他们在后房中歇息,又见王瑗肩膀上有箭伤,自凭医术,便要为王瑗连夜治伤。
李冲问她可有把握,姜岐便道:“此创迁延日久,不日腐肉便要引发病痛,留下遗患。”
李冲自知她所言非虚,向她告谢,姜岐摇头不受,便让童子取来针刀热水银盆等物。
姜岐让王瑗半袒衣物,解开绷带,只见箭杆已与皮肉长在了一起,有了愈合之象,她道:“包扎虽止住了血,却不通气息,又没有上药,恐怕腐肉已生。”
移来灯烛,她用刀切破创口,一看果然如此,即刻吩咐童子准备在下捧盆接血,她将要拔掉箭杆。
李冲想要前来摁住王瑗的手脚,届时拔箭时,巨痛无比,为了防止伤者恐惧挣扎,必须有人在旁相助,或用绳索缚束。
王瑗摇摇头,示意李冲不必如此,道:“我忍得住。”便将半边身体伏在案几上,望向一侧,一动也不动,见他前来握住自己手,也不拒绝。
于是让她放松,先将手臂肩膀洗净,再用牛筋紧紧扎在手臂处,姜岐下刀,再将创口破开,用银镊夹住挑动箭杆,试其稳固,不等王瑗反应,顷刻注力拔出。
数寸长残留在体内的箭杆纵使没有箭头那幺锋利,但仍然勾连筋骨血肉,搅动旧疮,淤积腐血便立刻激射而出,随后便是鲜红的血汩汩顺着肩膀两侧而出,如注滴滴答答流在银盆内。
王瑗咬牙不让自己出声唤疼,但伏在几案上的背脊带动头和脖子,还是剧烈地痉挛颤抖,随即又不动了。
李冲含忧望去,低头只见她一张面孔青白,冷汗涔涔地下,紧咬双唇,呼吸紧促,五官扭曲,而握住他的那只手,指甲狠狠掐住他的掌心,心下一痛,于是更加紧紧握住。
姜岐拔下箭杆,又拨开血肉,仔细审视是否残留有木屑杂物,悉悉地一一挑出后,敷上草药,涂抹患处,缝好伤口。
她嘱咐李冲:“草药有疗毒,阻绝外物之功效,一日便要换一回,此伤须得静养爱护,在平复如旧前,不能生气动怒。”随即留下换药,洗净双手,辞别而去。
李冲答应,回头一看,血已盈满盘器,而她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瘫倒一旁。
她脱去外衣,背过身去,擡起手,坐在李冲面前,而他正拆开绷带上药。
王瑗回过头来,眼中皆是埋怨:“疼。”
“忍着点。”随后又道,“我会,很轻的。”
他不小心手重了,他不舍得用力。
她最近整日闷在屋里养伤,怕她病中心情抑郁,于是他讲些说着一些俏皮话,她听闻后,笑得浑身抖动不止。
他轻轻扶着她的肩头,故意作成严肃语气:“还笑,也不怕伤口震裂了,有你好受的。”
“是你先勾我的。”她再次笑得不停。
他转头别过这一片令他脸红的如同窗外冰峰雪岭一般起伏的雪白波浪。
王瑗渐渐能够起身了,无所事事闲步于冰雪做成的琉璃世界,不觉自惭形秽,她已经好久没有洗沐了,十分难受,她见松下那两个童子正在做游戏,便忙去提出这无理的要求。
童子道:“我们这,气候寒冷,平时只烧饮用的水,洗浴的话,都是在华林里的汤泉,你可以去那里洗,也可去挑水到房里洗。”
竟然还有温泉,王瑗不禁欣喜,到了夜间,独自一人整理膏脂梳篦,穿上姜岐命人送来换洗的新衣,提篮出门而去,正欲沐浴洁身,她念道:“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膏沐……”
看见来人,声音不由得小了下去。
“怎幺就一个人去了,你身体还很虚弱,汤泉这幺热,禁不住晕过去怎幺办?” 他有些不乐。
他越走越近:“为什幺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有些不愿,她道:“平日就很劳烦你了,我一人就能行。”
他心中气急,故意猛地摁了一下伤口,王瑗低头去看肩头,忙捂住,不悦道:“痛啊。”
“你还知道痛,你看你自己能行吗?”
“可是……”
“没有,可是。”
王瑗哑口无言,只好又背对着他,由他跪在汤泉一旁为她浇水擦洗。
汤泉蒸腾起阵阵白色迷蒙水汽烟雾,抵消了露天的严寒,她身处温热干净的水中,十分舒适,如处安宁的睡梦之中。
她低低叹气:“你不要对我太好了。”
身边之人依旧往她身上浇下热水。
“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有与人一同哭泣的事。”
王瑗双手交叉,头枕在汤泉旁的大石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柄扇子,听到此话,忽然怔住。
“你……”
她转过头来, 看着他道:“孟起。”
李冲仍然认真低着头为她洗濯头发,听见她唤,正有些疑惑,他回头,道:“什幺。”
发梢脸颊,清水滴圆,见她不知为何直直望着自己,李冲诧异地停止了洗濯她的长发的动作。
汤泉之中,烟雾依旧阵阵腾起,想要遮住渐渐靠近他的二人面孔,她徐徐展开了手中紧握的那把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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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指一算,加上之前,我已经欠了两章了,明天我又要去修电脑,还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更新,应该没有时间更新(不是),那就是三章。(天哪)
对不起米娜桑,哎,欠着吧,等我哪天补上罢,不要因此见弃妾身,下一本我一定要存稿,每天现打太累了,嘤嘤嘤。
然而,贱妾茕茕守空房,评论日渐稀,可怜可怜妾身罢,寂寥的怨情,需要什幺才能得到慰藉。(疯狂明示)
回到文中,看似虚弱的王瑗,竟有化身大魔王之势,你们猜猜,王瑗大魔王要对李冲小绵羊做出什幺丧心病狂的事情呢,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