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牧云

工作日的下午,原本晴空万里的天色毫无征兆的变了脸,嚣张的阳光在被不知从哪来的乌云四面楚歌地裹住,压抑的风声中带了潮气,眼看要有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

谢情擡头看了看越发阴沉的天色,撇了撇嘴,她忘记带伞了。

“看来要下雨了呢,”清朗好听的声音响起,“您带伞了吗?”

“没带,一会儿也许要淋雨了。”谢情笑了笑,“抱歉,我走神了…嗯,表达愤怒,人们常用红色,你为什幺会用蓝色?”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才要来见您呢。”青年男子扬起好看的眼睛,望向谢情,“谢医生,你喜欢什幺样的男人?”

“我喜欢我先生那样的男人,”谢情伸出手,给他看手指上戴着的祖母绿戒指,语气平和,“小何,心理咨询的过程中,常常会产生病人对医生的移情现象。正向移情是对你的治疗有积极作用的,只不过你得分清楚这只是治疗的一个过程而已。”

谢情发现单身常引起无谓的麻烦,干脆戴着那枚戒指上班,已婚的身份可以省却许多烦恼。

“啊,是这样吗?难怪我每次见完你回家,总是有一种仰慕的温情。话说回来,您这个戒指可真漂亮,这种珠宝,市面上可是买不到的,您先生一定是个大家族的继承人,可以问问他姓什幺吗?为什幺你婚后没有改姓?”

谢情正色道:“抱歉,这是我的私事,恕我不愿意多谈。”

“啊,没事,是我不该问。那您可以叫我牧云吗?总叫我小何,显得很有隔阂。”

“与病人保持合适的边界感,是我的职业守则。我们一开始不是也讲过嘛。”谢情语调轻缓却坚定。

“哦,是的   ,我想起来了。跟您很难保持边界感呐…那幺接下来该做什幺呢?还继续上色吗?”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何牧云没有再问谢情任何无关的事情。

空气中的水汽已经浓郁得行将低落,一声炸雷平地响起,大雨“呼啦”一下倾盆漏下。

谢情送他到门口,刚转身要回去,听见他又喊了一声:“谢医生!我有事情想问问你!”

门外雨声太大,谢情听不清楚,于是开了门出去,站在古典小楼的廊下问他怎幺了。

何牧云撑着伞站在雨里,因为身材高挑,乍一看像是把谢情也罩在伞下了似的。他的眼睛并非纯黑,而是浅褐,在暗处尤其流光溢彩,他就这样含情脉脉地盯着谢情,像要撞进人心里去。

谢情心里一凛,直觉有些不对,忙站直了身体,说了一句:“路上小心,下周再见。”立刻就转身回去了。

何牧云这个人,可以说是诊所里最受欢迎的病人,所有跟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喜欢他,从前台小姐到清洁大姐。他这个人很会讨人喜欢,说话做事温文尔雅,从不随意迟到延时,从不情绪失控,经常带一些精美又不昂贵的小礼物来,有时候看见前台的鲜花不够好,还会带一束花来。

他是今天最后一个病人,谢情送走了他,回办公室收拾好东西,带着疑虑回了家。

难得今天程拙砚也在家里,见谢情落汤鸡一般抱着电脑包进门,嗤笑一声,“真是活该,又不好意思让司机把车开到门廊下等你了是不是?”

谢情冲他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一路小跑进了浴室冲澡,空余一地湿哒哒的脚印。

何牧云的事情,她越想越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什幺问题,吃晚饭的时候就显得心不在焉。

“想什幺呢?魂不守舍的,夏希怡去找你麻烦了?”

“不是,有个很奇怪的病人。”

“那个总给你带巧克力的年轻人?”他目光扫过柜子上放着的一盒巧克力。

那盒巧克力还是前几天谢情带回来的,包装很漂亮,看起来像是贵价货,不过这种市面上能买得到的东西,也就那样吧,程拙砚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

“对,就是他。”谢情也看了一眼那盒巧克力,“他本来是在Sonder就诊的,后来被介绍了过来给了   Martin。我们跟Sonder交接的时候,问过病人的主要问题是什幺,又是因为什幺让整个过程继续不了,那边说没什幺问题,而且他很配合。后来他见了Martin两次,我临时替Martin见了他一次,他就说感觉艺术治疗更合适他,非要转到我这里来。这个本来也很正常,治疗方式那幺多,那种有效就选那种,但是…”

谢情想了想,接着说:“但是这人太配合了,你想让他说什幺,他就跟你聊什幺,我试着跟他谈过童年缺少关怀的问题,小时候在学校里被欺负,甚至是亲生父母出了车祸去世,每一件事他都不回避,态度非常诚恳,甚至有时候我接不上话了,他还会非常体贴的给我带一下话题,这其实是一种非常配合的不配合,你明白吗?”

“不明白,你想说什幺直接说。”程拙砚低头喝汤。

“我要是能直接说明白,我就不会跟你啰嗦了!你这人真是…”谢情嫌弃地瞪他一眼,“不配合的病人很多,有做量表时候就开始胡编乱造的;有被家里人或者是法庭令逼来,坚持认为自己没问题的;还有自认为很懂,反过来跟天天跟我擡杠的,就是很多时候我做心理治疗是个斗智斗勇的过程。”

“这个人,叫小何吧,我不能跟你说太多病人信息。他属于从量表开始就胡编的那一类,而且编得非常漂亮自洽,我们谈话过程中也还算健谈,很少回避,甚至可以说是直白开朗,而且非常善于自控,碰到很敏感的话题,他不会表现出对我的防御性和攻击性,情感反馈始终比较正面。”

“问题是他也太正面了。要知道,再健康再强大的人,遇到无法解决的痛苦,是不可能始终保持内心的理智平静的。我始终觉得我们无法建立起有效的沟通,所以我也诚恳的跟他说过,‘我的专业水平恐怕没有办法帮助你,如果你仍然认为自己需要帮助,我试试帮你介绍更好的咨询师。’但是他居然拒绝了,而且我们这样无效治疗已经两个多月了,他还跟我说‘您对我帮助很大。’说实话,我觉得他每次来,都是拿我办公室当画室而已。”

“所以你觉得他有问题?”程拙砚斜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他其实从很早就开始故意对我表现出暧昧的意思,我的理解是病人对心理医生的移情作用。有负面的,表现出对医生的攻击性,也有正面的,就是表达对医生的仰慕或是喜爱,都是正常现象,我也跟他讨论过。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往心里去。”

程拙砚不以为意的表情终于表现出一丝裂痕,“仰慕?!”

“你不要发神经,就是正常现象,一般疗程进行下去就会消失的。但是他表现得不是正常的移情,也不是正常的仰慕,而是…”谢情歪着头,仔细思考这种奇怪的违和感在哪里。

但是程拙砚自从听到仰慕两个字就心头火起,黑着脸地站起来打开了窗户,两根手指捏起那盒巧克力,直接扔进窗外的雨幕里去。

“我想起来了,”谢情看着巧克力消失在夜色里,“他似乎对我‘已婚’的身份很感兴趣,今天又问了我一次‘丈夫’是谁。”

程拙砚对于谢情装作已婚的事情非常满意,听到她说这个,心情好了许多,握着她的手思索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他想从你那里打听我的事情?”

“我先说清楚,我这都是毫无根据的推测而已。”

“有意思,他叫什幺?”

“何牧云。”

“你先吊着他,有什幺不对的,再回来告诉我,我相信你的敏锐。”

【作者要准备搞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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