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昏迷之后她身上所有的防御都消失了,原本准备早早出发的阿萝他们不得已在这个休息区等了她三天,利维为此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他发脾气……嗯,说实话还挺好玩的,不暴跳如雷也不摔锅砸碗,就是一直跟着你,你看他他反倒扭开头,你不看他他又一直偷偷摸摸瞪着你。
“你怎幺了?”带着一个巨大的小尾巴回到房间时,阿萝无奈地问他。
“她是个婊子。”高大的男人脸色阴得能滴水,超级不高兴地缀在她背后:“你为什幺要这幺关注一个婊子,老子在床上不够吗?”
……这种时候他好讨厌啊,在黑暗世界里生活的痕迹并不是那幺简单能洗掉的,气急了他说话还是很不中听。
阿萝皱着眉看他,他也看过来,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委屈。
行吧,转换一下对象,要是她发现自己喜欢的人被一个魅魔迷得七荤八素,还为了这个魅魔打乱计划进度,她也会生气。
阿萝叹气,伸手去捉他僵硬握拳放在身侧的手掌:“……我和你才是一起的,只是不能看着算是自己认识的人这样狼狈地死在路边,如果是我孤身一人遇险,你不会希望有人能救救我吗?”
“那不一样,老子会保护你……”他下意识地握紧那只软绵绵的小手,话说了一半又阴沉地闭嘴。
确实,阿萝在独自一人遇险时,也得到了别人的搭救。
可……那不是重点啊。
高高大大的黑发男人眼睛湿润润的,逐渐有种翡翠碎裂一样的浅浅波澜:“你不能,不能喜欢她。”
阿萝失笑:“说什幺呢,魅惑效果已经没了,估计现在我想救她已经是效果最强的后遗症了吧。”
利维这才放心了一点,他不高兴地抿着嘴,双手都被阿萝握着,乖乖低着头像是小学生。
——他是不折不扣的猛兽,可当他被你握在手心时,你知道他绝不会咬你。
阿萝心口莫名被什幺刺了一下,又痒又麻的。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是最近几天难得一见的平和和淡淡的暧昧,他的手肌肉放松,被她轻轻握着小指。
身后的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利维柔软的神色一秒收起来,又变回那张冷峻阴沉的脸。
缇卡醒了。
她休息的时候脖颈的伤已经结痂快要脱落了,半魔的体质都很好,特别是在愈合速度方面,魅魔也不例外。她松开绷带摸了摸脖颈,似乎感觉好得差不多了,直接把绷带解了下来。
“小小姐救了我吗?”缇卡眼神一转就看过来,特意绕开了站在前面的利维,暧昧地看着他身后探头的阿萝。
阿萝害怕自己靠太近又被影响,干脆就站在原地寒暄起来:“我们只是把你带到这里,什幺也没做。”
魅魔姿态优雅地掀开被子,露出里面只穿着内衬的身体,里衣薄软,显露出的曲线美艳无比,利维下意识就转过来捂住身后少女的眼睛。
“……”
“……”
“咳。”缇卡咳了一声,忍着笑打趣他们:“不用这幺紧张,我马上就走。”
阿萝艰难地从那双执拗的大手下面逃出来,鬓发散乱:“缇卡小姐!虽然我知道这样很冒犯,但是您要注意身体,不要再去妓院了。”
……好尴尬的发言,阿萝脸有点红。
“可是我总得吃饭呀,小小姐。”缇卡笑得诱惑,擡起一只雪白的腿穿着皮甲:“还是说,您要喂饱我?”
她粉紫色的眼瞳里像是有漩涡在流转,绞着对方的理智直到粉身碎骨。
万幸阿萝被她取消了术法,不受魅惑术影响,也只是脸红了红,不然利维早就忍不住要冲过去打人了。
看到她的大红脸缇卡才放过她:“骗你的啦。我去妓院不是去吃饭的,是要找人啦。”
阿萝不知怎幺的忽然想起了那天半昏迷时缇卡看着她吐出的名字:“……露西安?”
魅魔系着皮甲的手停了一下,神色有些莫测地擡头看过来:“……你从哪里知道的?”
“那天你昏过去之前,看着我叫了这个名字。”阿萝解释:“我就是随口一猜。”
缇卡沉默了一会,似乎苦笑了一下,可那个笑容很浅很淡,一瞬间就收了起来。
“那是我妹妹。”她冲阿萝眨眨眼睛:“是个人类,她有点像你,都呆呆的。”
接下来她用三言两语给阿萝他们讲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故事。
大概就是有一个小姑娘,和妈妈妹妹一起生活在小镇上。
她是捡来的野孩子,一头红发,逢人就笑,妈妈觉得这样的小孩很可怜,就把被丢在路边的她捡了回去。
妈妈的丈夫去打仗了,再也没有回来。
妹妹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儿,于是她们三个只好相依为命。直到有一天开始,这个小姑娘开始吃不饱了,明明还是一样的食物,面包、乳酪,她吃的肚子滚圆,恶心的想吐,可还是好饿,好饿,真的好饿……
她的眼睛也开始变色了,从普通的棕灰色逐渐晕染上粉色,变得莹润诱惑。
镇上的男人逐渐开始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她,她还是个少女,可那些眼神却像看着最放浪的成熟女性。
她怕极了,变得消沉,不爱出门,可没有用,她还是像开放的罂粟,一天比一天更加妖艳美丽,也更加饥饿。
后来,小镇里来了一帮佣兵。
“那次我终于吃饱了。”缇卡耸了耸肩,“吃饱之后才有了力气,我把他们杀了几个,但是也跑了好几个。”
“那些人大概觉得魅魔的妹妹肯定也是未觉醒的魅魔,所以他们打伤了我妈妈,带着我妹妹走了。我妈妈受伤之后撑了一小段时间也去世了,埋葬她之后,我就出发去找小露西安。”
“希望她还活着吧。”
这不是什幺让人心情愉快的故事。缇卡脸上是满不在乎和平淡,可要是她真的不在乎,又怎幺会拖着一身伤连闯一路的妓院。
大概是阿萝的表情太难看,缇卡甚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手上不停地穿戴好装备,再拿起床边的斗篷,走到阿萝面前点了点她的鼻尖:“别难过,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不应该伤心的。”
走出房间之前,她在阿萝额角留下了一个吻。
利维眼睛瞪得滚圆,因为察觉到阿萝的心情不好才没敢轻举妄动。
“小小姐,这是魅魔的礼物。”缇卡已经恢复了那种风流魅魔的样子,大大咧咧地散发着性吸引力:“当你和男人在一起时,这个礼物会让你更好地掌握他。”
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黑着脸的利维,就轻轻巧巧迈出门去。
这个魅魔的故事让阿萝难过了一段时间,她面上并没有很明显,照样清晨锻炼,白天赶路,晚上继续锻炼,生活一切如常。
但利维能感觉到她的消沉。
“你怎幺了?”有一天清晨阿萝又在发呆的时候,利维终于忍不住,拉了拉她的手。
“没事。”阿萝回神,冲他笑了笑:“我只是……有点想家了。”
在沈枝萝的世界里,也许没有动人的魔法与龙,没有性感的魅魔也没有圣洁的牧师们,但那个世界却有着这个世界缺少的公平与法制。
在她原本的世界里,也许也有着不幸,可绝不会有这幺多的黑暗。
最近沿着这条灰色道路行走,她已经看到了好多的痛苦和悲伤。在这个没有秩序的失衡世界里,贵族与平民,圣徒与信众,天然就有着壁垒之差。
如果一个公爵小姐丢失,她的骑士们会全体出动,踏平胆敢冒犯他的人的坟墓。而如果是像缇卡和她的妹妹露西安这样的普通女孩,没有人会管她们,也没有人能帮助她们。
缇卡是怎幺知道吃饱的方法的?她的妹妹真的还活着吗?
而即使换个角度,如果公爵小姐只是个没有信仰之力或者魔法感触的普通体质,她也会自然而然地比这些阶级低一头。
这些东西让从前很少见识这种差异的阿萝感到痛苦。
她的意识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曾经感受过平等与尊重的沈枝萝,对这样的世界感到不满,因为那些黑妓院里一群群被抢回来的平民女性而愤怒,又对自己的无可奈何感到羞耻。
另一半则是在这里生活了十年的阿萝,她拥有着信仰之力,也能运用法术,天生就是女主角,她愿意的话,可以随意享受地位与尊荣,她感到与众不同的窃喜。
召唤她来这里的声音告诉她,她是这里需要的人。
她确实活得很好,可是……
“我不明白,这个世界需要我做什幺呢?”
利维听不懂她的话,也不懂她的纠结。他祖母绿的眼瞳放大成一个滚滚的圆,真切地看着她,看着他悲伤的女孩。
“我能帮你什幺?”他半跪下身体,让自己伏在她的膝盖上,仰视着她苍白的小脸。
阿萝看着他,眼神里是糟乱跃动的怀疑和焦虑,她在不安,并且不会因为他而安定下来。
“你在担心那个魅魔的妹妹吗?”他没有办法,不会说好听的话,也不懂怎样温和地安慰别人。
他只能用自己最诚恳的眼神看着她,笨笨地承诺:“她的结局我变不了,可我能保证不这幺欺负别的女人,如果凯里那崽种再坑别人我就揍他阻止……你开心一点,好吗?”
阿萝看着他,眼神迟疑。她知道他骨血里流淌着掠夺和占有。
面容温黑的小狮子抓起她的手在唇边一吻,贴在颊边:“我会学着做一个你喜欢的人,不让你难过。”
他的眼睛像遥远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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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写很复杂的改变社会什幺的,只会稍微提一点点
基友:小狮子现在不用老师授课都开始上自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