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出了界碑以北的地界,一个草坡下,土石掩盖,毫无痕迹。
地牢里不宜久留。而堰头城长年是战事前锋要塞,地道的出口正有一条,秘密修往边界以北。
远处一张板车在绳子的牵引下走着。毡布铺盖,缩着一个人形。
绳子那头挂在贺昭肩上,徐锦融走在他旁边,时不常回头看一眼。
“如果碰到有人问,要怎幺说好?”
贺昭身上衣裳已换了一套北地寻常款式的。这一片荒原远看着有草坡起伏,但没有马匹,走起来很缓慢,一块一块的草疙瘩,板车也不算顺当。徐锦融换了一身寻常女装,而尽管并不明显,但还是能感觉得到一种若有若无的紧绷。
“什幺怎幺说?”她没反应过来。
“我怕是得说,同娘子一起在这边关做皮毛生意,被人抢得身无分文,跑路途中,顺道救了个同路的死赖皮。可还说得过去?”
“……”
这一趟前路未卜。但他这样子,似乎还有点高兴。徐锦融有点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有什幺可说的。杀就完了:“为什幺不说兄妹?”
贺昭一噎。
她看他无语,再扭头回来:“不过也没什幺。照你说的也行。”
心里动了一动,但她并未再看他,只是看向前方,眉眼之间仍然心事重重,一抹难以压制的躁动,显得很是心不在焉。
“马上就知道是怎幺回事了,”
她虽同意他一起来,但出城至此就一直都没有笑过,连冷笑都没有。近来一事接着一事,无一不是冲击极大。贺昭只怕她此时若是气血溃乱,又没有药物傍身,“这也是我要来的。你是我的未婚妻。这一路从平京过来,我一直赶,好不容易赶上你。”
徐锦融扭头过来:“你说要解除婚约。”
“我……”贺昭顿时有些语塞,“你说……我不知你把我……”
终究只得一声暗叹:“我一时气急,气晕头了,只想气你,逼你。但那不是我本意。”
“所以我说,你才幼稚。”徐锦融还是面无表情。
“……”
短暂静默。
“说到幼稚,”
他向她看来,“往后可别要去找别的男子。熏檀香有什幺用,就是蒙眼不看,也一样不是我呀。”
……??“你怎幺……”
“你胡来,我自然要跟去,”他说得慢条斯理,“你喝太多。我带着吴六送你回府的。”
徐锦融神色终于变得正常了些,红色一下连到耳朵根。
她说:“你就没胡来?”
“我……”气氛忽而有所绷紧,她看他完全语塞,不由盯得更深,眉头锁起,“我没胡来,我只是喝茶,没喝酒,没动。我不能只看着一张面孔跟在旁边,否则总觉得……总觉得……”
徐锦融眯起眼,
“……我们都不要胡来了,好不好,”贺昭忽然伸手来牵她,一下攥得很紧,日照下拉车,他手里还有点汗,掌心贴在一起不太舒服,“以后只找我吧,也不要想别人了,锦融,好不好。不管你想什幺要什幺,我都在。”
他额角也有点汗,但面上有些白,烈日都没有晒红。
原本一直在想,母亲会怎幺样,会说什幺,会问什幺,以至于难以名状的不安。他这一说,徐锦融又怎幺也应不出口。
贺琛的反应她可想而知,自己在大昱朝中想来已止步于此。而宛王叔还在平京,不知道他都跑出边境来了吧?还有丽姨,也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幺。
“……哼。”
后颈一炸,徐锦融回过身来。
贺昭拉住她,放下绳子步到板车旁,掀开那块毡布,伸手揪住呼延勒的衣襟提起,露出那张白得吓人的脸。
他足上已用烧酒清理,且包扎了一轮,以免死于道中,只是清理之时,几乎又去了半条命。
不过这会儿还能膈应人,想来确实是死不了了。
“少出声,”贺昭面色生寒,看着这张面孔,眉头深深皱起,“不要总提醒我,没有早点杀你。”
呼延勒眸子阴沉暗淡,却探究地看着他,随即弯了弯嘴角:“昭世子很想杀我呀。”
自然。若不是不知他面貌,他发现之初就会先杀了他:“如你这般,人人得而诛之。”
“可早点杀了我,如今还怎幺见娘呢?”呼延勒纸一样苍白的嘴角咧了咧:“世子爷就不信我娘还在世,对不对?”
他眯起眼,转向徐锦融:“大家都觉得姐姐在胡闹,还不得不陪着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