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光渐黯,夕阳半挂在琉璃红墙外,慢慢隐去身形。
一弯新月升起在天际,清冷的光与落日余晖纠缠,火红的晚霞燃尽最后一丝光亮,终究已是强弩之末,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她跪在狭长的宫道上,擡头望天,不禁想起了多年前在绣坊时被张嬷嬷罚跪的那个夜晚,膝下也是这般湿冷生硬的青石砖地,头上也是这样变幻莫测的七彩流云。身边宫人来来去去,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哪怕她如今已是贵人,身着华服,伴有侍女,可依旧还是这般任人责罚,噤声隐忍。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一切又好似都变了样。
身旁明玉“哎呦”一声,半个身子歪着栽倒下去,从前曾是先皇后跟前最得意的大宫女,就算后来在钟粹宫当差也是体面稳当,自然是受不住这样的体罚,何况她身体里还有一根冰冷的银针。
魏璎珞侧身瞥了一眼明玉,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压下胸中万千不平,面色平静道:“走吧,我们回去。”
明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膝盖因久跪变得异常僵硬酸痛,疼得她直冒冷汗,可魏璎珞面上未见丝毫不适,骤然起身也站得稳稳当当,只是明玉觉察到她搭在她手臂上的手紧紧抓握了一下,眉心轻轻一蹙,旋即恢复如水面色,大步绰绰向前走去。
明玉见她如此隐忍,心中愤怒委屈到无以复加,于是忿忿道:“那个小嘉嫔,着实太可恶,她凭什幺呀?先前她姐姐大嘉嫔,倚着高贵妃,仗势欺人无恶不作,但好歹自己还有个皇子撑腰。如今四阿哥早就交由皇后抚养,她只凭着皇上的宠爱就如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简直太过分了!”
魏璎珞疾行的步子猛地一顿,心中电光火石间窜出一个念头,瞬间升腾于所有心思和算计之上,狠狠刺中她的心,让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她停在原地,第一次感到莫名的心慌,随之而来下腹竟也开始隐隐作痛。
身旁的明玉反应不及差点打了个趔趄,急忙扶着她站稳,却瞧见她面色愈加惨白,眉头皱得拧成结,正欲开口询问,却只见她抿唇不语,复又快步前行。
回到延禧宫已过了掌灯时分,殿内灯火通明,明亮柔黄的光淡淡晕开,闪闪烁烁,似要冲破这夜的桎梏。
魏璎珞直接入了寝殿,重重地坐在榻上,甩掉花盆底,一下子躺下去,眼睛愣愣地盯着床顶,呆呆地出神。
明玉看她这幅心事重重却一言不发的模样,料定她必不会只因小嘉嫔一事便如此失魂落魄,俯身帮她摆好鞋子后,正想试探着开口,却突然又见她猛地坐起身,面无表情地说道:“帮我准备一下,我要沐浴更衣。”
明玉压下心中疑惑,在宫道上跪了一整个下午,浑身乏累,泡个热水澡也许是此刻舒缓身心最好的方式。于是便不再多问,只应声下去准备了。
魏璎珞看着明玉的背影消失在殿外,方才垂下眼眸,烦乱的思绪在脑海中蒸腾冒泡,叫嚣翻滚着。小嘉嫔的刁难本就在她意料之中,然而明玉先前的一番话,却在无意中提醒了她一桩重要且差点被忽视的事:
子嗣。
自己既然蒙了圣宠,就可能会有子嗣。
此番从圆明园回宫,不能不说是一个略有仓促的决定,当她听闻先皇后之死可能另有隐情时,当她看到明玉体内被刺入银针,痛不欲生时,她当即下定决心要为这一切讨回公道,来不及做一个万全的筹谋,只是凭着昔日皇帝对她那若有似无的情感,她就赌上了自己的未来。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皇帝那故意疏远却又忍不住想靠近的小心思欲盖弥彰,她欲擒故纵,他欲罢不能。俩人猫捉老鼠般地窥探追逐,只是不知究竟谁是谁的猎物。
她泡在暖暖的热水里,每个毛孔都透着舒畅,温热的水像柔软的大掌将她包围,抚慰着她疲惫的身心。
累,真的好累,身体累,心也累。她用手抚摸着已经红肿发痛的膝盖,心中的陀螺却转着停不下来。
皇帝生性多疑,心思缜密,虽被她吸引,但终归还是戒心甚重,眼睛里藏着提防,偏偏她就当做若无其事一般,嬉笑骄嗔,全然无所顾忌,还举重若轻地吊着他的胃口,欲迎还拒,惹得他征服欲骤起,可每每嘴上总是讨不到半分便宜,于是满腔的怒气只能急躁地发泄在塌上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红了脸,胸中热气就着湿热的水汽,一起冲到脑顶。
这皇帝在塌上,也未免太放浪形骸了吧。
初次侍寝便阁楼殿内折腾到后半夜,之后的两日是人一到就把她往屋里带,全然不顾规矩礼仪,她隔日起身后宫人见到她个个捂嘴偷笑;昨日就更甚了,她从太后处回来本就疲累不堪,他躲在塌上压着她又气又恼,狠命操弄教训了她一番,撒娇求饶竟全然无效,最后她哑着嗓子哭得梨花带雨,他才在她身上停下来。事后她气得转过身子不理他,可又被他的长臂一把捞进怀里,死死地抱住,两个人紧紧贴在一块相拥到天明。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拍打了一下水面,水花四溅飞散,心中咒骂了一句,可是脸却更红了。
起身更衣时,只觉膝盖更痛了,明玉帮她穿好寝衣,低头瞧见她双膝已经青紫,急得红了眼眶,开口时已是带着哭腔:“伤得这幺重,我去请叶太医给你看看。”
说罢转身就要走,魏璎珞连忙拦住她,道:“先别去。”
“璎珞!”明玉急得直跺脚,“你到底怎幺回事儿?膝伤拖延不治,将来会影响你走路的,你明不明白?”
魏璎珞见她急成这样,心中是又暖又想笑,于是冲她眨了眨眼,安抚道:“这点小伤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叶大夫我自是要请他过来,但不是现在。”见明玉又要追问,魏璎珞连忙握住她的手,冲她点点头, 目光明亮又坚定:“你要相信我。”
明玉见她这般笃定的神情,便不再追问,只得幽幽道:“我帮你把湿了的头发擦干吧,不然夜里染了风寒可就雪上加霜了。”
魏璎珞坐在檀木云纹梳妆镜前,明玉把原本垫在她背上的汗巾移开,取而代之以轻柔密实的丝竹棉绒方巾包裹住她乌黑柔亮的秀发,从上至下轻柔的擦拭,在撩开她颈侧的头发时,突然惊呼道:“哎呀,这耳后的脖子上怎幺这幺多红印子啊?难道刚才跪在宫道上被蚊虫叮咬了吗?”
魏璎珞本在闭目养神,闻声一下子睁开眼,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脖子,脑子里瞬间闪过今早的情形,脸上一下子烧了起来。
明玉不明就里,见她这副模样甚是奇怪,可又止不住心中的关切,用手触了触她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发热啊,可你的脸怎幺这幺红?一定是这蚊虫太毒,不行,我这就给你取玉凝香草膏去,这是当年纯贵妃宫里用的,对付蚊虫叮咬有奇效,你等着啊。”
魏璎珞来不及阻拦,也不知道该怎幺阻拦,就任着她匆匆地离开殿内,边走还边嘟囔:“这蚊子着实太可恶,竟然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跟着恶人一起落井下石。”
魏璎珞哭笑不得,拿起方巾继续擦干头发,想起那只讨厌的“蚊子”,又是一阵又羞又恼。
那人清晨赖着不起,长胳膊长腿缠在她身上,头埋在她一侧的肩颈处又啃又咬,酥麻的微痛感让她不得不从熟睡中清醒过来,她被压得动弹不得,只得喘息地唤道:“皇上?”
“嗯?”那人依旧埋首亲得起劲儿,清晨慵懒的声音伴着湿热的气息从她的耳朵一路钻到心里,撩拨得她心神荡漾,勉力抑制住唇边快要溢出的呻吟,她擡手试着搬开肩窝里的光头,可惜没成功。
于是只得去推他的肩膀,还是纹丝不动,此时他温热的手掌正顺着她的腰侧一路向下,星火燎原之势骤起,她赶紧揽住他的肩,急忙道:“皇上,今儿您有大朝会的呀!”
只见身上之人把唇从耳后移开,细细密密的吻沿着她纤长的颈项向下,停留在她胸前的雪团上辗转,一边舔弄一边含糊道:“朕知道。”
她连忙按住在胸前作乱的头,却止不住胸口剧烈的呼吸,勉强开口道:“昨晚......皇上还不够吗?”
本是求饶般的劝阻,可此刻话一出口就变得绵软无力,气息不稳,带着呻吟,更像是欲迎还拒的挑逗。
皇帝的动作明显一顿,擡起充满情欲的双眼看向身下的女人,清晨微光中,她双眼似水含烟,面泛嫣红,丹唇微启,不由得眸色更黯,复又埋首她的酥胸,喃喃道:“不够......”
顷刻间皇帝的手已游移至她双股之间,她这下是真的怕了,赶忙握住他准备更进一步的手,急急道:“从此君王不早朝啊皇上!”
这慌乱之下的口不择言本就是权宜之计,一时间也顾不上是否会触怒圣颜了。果然,皇帝停下了所有动作,擡头忿忿地瞪了她一眼,撑起上身一掌轻拍在她额上,佯怒道:“大胆,竟敢妄议君王。” 说完便一把将人搂在怀里,结结实实地亲了一记。
魏璎珞窝在他怀里,看着他欲求不满的神情,咯咯笑出声。皇帝自是气得咬牙切齿,可又无可奈何。他本就是存心打趣,故意逗弄,想看看这女人用什幺法子拦住自己,果然这丫头这些年一点都没变,还是能轻而易举就让他感受到满满的挫败感。不过无妨,他和她有的是时间,这只成了精的狐狸,总归是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想到这里他心情突然变得大好,大声唤李玉伺候更衣,可怀里的软玉温香竟还爱不释手,也不知自己到底着了什幺魔,中了什幺邪。他顺手掐了一下她细软的腰肢:“身无二两肉,还敢自诩是杨贵妃?”如愿听到一声惊呼,再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心中甚是得意畅快。
回忆让人面红耳赤,魏璎珞轻抚发烫的脸颊,又摸了摸颈后的红痕,总算想明白为何小嘉嫔临走时那趾高气昂的眼神由轻蔑瞬间变成怨恨,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现在想来那不就是赤裸裸的嫉妒幺,怕是今晚也不得安眠了。想到这里,她噗嗤笑出声,仿佛肿胀的膝盖也没那幺疼了。
隔天未到晌午,就传来了敬事房撤掉侍寝牌子的消息。
小全子抱着刚从内务府领回来的硬木板和粗线绳子,恭敬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气定神闲地听完小太监的传话,只见魏璎珞轻轻拿起茶盏,放到嘴边抿了一口,笑道:“有劳公公了,一会儿记得去找珍珠拿赏钱。”
传话的小太监自知这魏贵人正是皇上的新宠,可偏偏自己干的又是得罪人的事情,于是不免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擡;可听她这幺一说,竟一时忘了礼仪尊卑,猛地擡起头看了魏璎珞一眼,只觉眼前这位贵人面若桃花, 目光盈盈,笑容如四月的春风,沁人心脾,丝毫不见宠妃脸上惯常出现的傲慢和戾气,哪怕听了这样的坏消息面上也看不出一丝失望和恼怒,他一时间竟看得有些痴了。
忽又听她唤身边的小全子,他才回过神来,惊觉失礼,于是连声道谢,自行退下了。
经过刚才那一番,小全子也愣住了,心下疑惑不解,只觉自己愈发看不懂这魏贵人,听到魏璎珞唤他,连忙躬身回应,只听魏璎珞道:“把你手上的东西先放到院子里,等明玉从御膳房回来后告诉她一声,就说我乏了想睡午觉,那燕窝红枣山药羹等我醒了再用吧。”
说罢转身便入了寝殿,身上的玉带环配随着她起身轻碰在一起叮当作响,如一曲美妙绝伦的乐音。
甫一入寝殿她便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塌上,双手捂着肚子,轻轻地揉搓。今早起来她发现自己的癸水来了,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总是值得庆幸。小嘉嫔这一闹,她本来并不在意,可皇帝真的因此立即撤了她的牌子,却多少让她有些吃惊,昨日早上离开时还浓情蜜意的,转眼就能决绝如此,众人只道天威难测,在她看来根本就是帝王无情。
这幺想着想着她的下腹更疼了,她咧着嘴角,嘶嘶吸气。转身侧躺在软枕上,用手轻抚上面的花纹,暖帐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她叹了口气,心想着其实这样也不错,让她缓几天,连续侍寝四日,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脑海中不停闪现的旖旎画面让她再一次烧红了脸,她悻悻地翻了个身,闭上眼,只盼在明玉回来之前赶紧入睡,她现在可是没精神听那丫头大惊小怪地唠唠叨叨了。
三日后,她终于让明玉去太医院请了叶天士来延禧宫诊病。
叶天士拎着药箱进了正殿,一擡头便看到端坐于殿中的魏璎珞,从前他只觉这女子眉清目秀,聪慧狡黠,可如今她做了贵人,居一宫主位,又得了圣宠,此时再见,便多了几分端庄持重,面容光彩照人,眼波流转间妩媚丛生,笑容隐约有深意,让人参不透,却忍不住想靠近。
魏璎珞见他这副模样,弯起嘴角嫣然一笑,轻声道:“叶大夫,别来无恙。”
内殿中,叶天士给魏璎珞查看了伤情,面色不复最初的紧张,长舒一口气:“贵人请放心,这膝伤现在看已无大碍,只需每日热敷,再服用些活血祛瘀的药,不日即可大好。” 他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道:“不过话说这膝盖受伤最易落下病根,您现在已经是贵人了,怎幺还把自己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明玉一听这话便气不打一处来,气哼哼道:“还不是那个小嘉嫔,说是贵人打扰了她午睡,就硬是罚咱们跪了两个时辰......”
“明玉!” 魏璎珞斜目看了她一眼,生生止住的她的话头,复又看向叶天士,笑道:“这丫头就是关心则乱。叶大夫,还烦请您给开几副对症的药,我也好好调养调养。”
说罢又看向明玉,吩咐道:“去库房把之前太后赏的上等碧螺春新茶拿来,给叶大夫带回去,消暑解乏最好了。”
叶天士望着明玉气呼呼离去的背影,心下已是了然,这后宫本就是是非之地,这样的委屈他这些年已是司空见惯,虽替魏璎珞不平,但终究还是化作心中一声叹息,合上药箱盖子后,道:“谢魏贵人赏赐,我这就开个消肿祛瘀的方子,贵人记得每天按时服用,不出三日便可好利索了。”说罢便拿起案上的笔,认认真真地写起来。
魏璎珞拿起一旁的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杯中茶叶,垂眸道:“我自小长在乡野,磕磕碰碰是家常便饭,当时坊间有一味药方我用起来十分有效,因是名字特别,所以到现在都还记得。”
一听到药理方面的事,叶天士立即来了兴致,忙擡头看向魏璎珞,一双小眯眼顿时被好奇心点燃,忙道:“还请魏贵人示下。”
魏璎珞放下茶盏,擡眸轻笑道:“王不留行。”
叶天士闻言噗呲一乐:“这王不留行在民间虽是常用药,但大多是用来医治妇人月事不调,兼有产后催乳之效,若单拿来治疗血瘀肿痛,不甚对症啊。所以说啊,这坊间大夫有的还真是害人不浅。”
魏璎珞扬眉,惊讶之余面露赞许,点头道:“原来如此,璎珞今日受教了,我就说嘛,叶大夫能从一众名医中脱颖而出,入选太医院,自是有过人之处,这些年璎珞已见识过太多次了,真是佩服极了。”
叶天士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可也没忽略魏璎珞在这番话里放低了身段,刻意将彼此身份拉近,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心想眼前这位心思活络的主子不是又打了什幺鬼主意吧。
只听魏璎珞又道:“刚刚叶大夫为我诊脉,也看出我是气血两虚,加上回宫之后总是觉得身体乏力,月事更是时有时无,所以这王不留行,于我也算对症,还请叶大夫一并开了方子,两个病正好一起治。”
叶天士一怔,复又继续落笔写方子,笑道:“行,既然您坚持,那臣就给您开了这副药。只是这王不留行虽有治疗妇人病症之效,但一定要注意用量,因为这药吃多了还有避孕的效用,魏主子你可要......”
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幺, 叶天士登时哑然,笔尖一顿,猛地擡起头,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魏璎珞。
只见眼前这女子轻摇羽扇,面带微笑向他颔首,眼中闪着精光,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成竹在胸。
皇帝于两日后气冲冲地闯进延禧宫,拉着她的胳膊不由分说的把她拽到屋里,一把扔到床上,欺身而下时已是怒不可遏,青筋暴起,嘴上说着狠话,可手上却舍不得伤她分毫,这样的皇帝让她觉得分外有趣,可爱至极,于是她勾住他的脖子,擡首凑近轻轻一吻,果然,皇帝在惊讶之余,便什幺脾气都没有了。
趁着他还愣着,她拥着他在塌上一滚,转眼间已翻身在上,两腿跨坐在皇帝腰腹之上,双手撑在他胸前,一双杏眼勾魂摄魄,在皇帝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俯身将唇印在他的唇上,细细描绘,轻轻啃咬。
皇帝顿时陷入这突如其来的情潮中,来不及言语,便沉溺在她柔软温暖的唇舌中,舌尖辗转流连,唇齿相依缠绕,他不禁伸手用力按住她的后脑,让彼此贴的更近,可他不满足,想要更多,于是搂紧她,欲翻身将她压下,抵死缠绵。
仿佛洞悉了他的意图,她双手撑住他的肩膀,用力挣脱离开了他的唇,支起身体,此刻她鬓发已松,长长的黑发垂落于肩,双眼氤氲含着水汽,双颊绯红,已然动情。轻轻咬住微微红肿的唇,她伸手一颗一颗解开他领口的玉石盘扣。
皇帝长眉轻扬,便由着她恣意,只把原本紧握她纤细腰肢的双手慢慢向下滑,在她的膝盖上慢慢摩挲,幽深的黑瞳含着未明的笑意,目光由她面上向下扫过,唇角轻轻勾起:“原来你喜欢这样......只是,这腿上的伤都好利索了?”
沙哑低沉的声音如同一把火,瞬间将她烧得灼热,可她身下那处却更炽热,更坚硬。身下之人此刻正好整以暇,笑意渐浓。真是可恨至极,可她在这方面总是比不及皇帝老道,只能羞涩地闭上眼睛,胡乱撕开他胸前的衣服,低头吻下去。
皇帝大笑出声,在伸手拥住她之前,一把扯下了床头帐幔,将一室春光掩入其中。
午后日光倾泻,将寝殿内的一切镀上一层金色的柔光,皇帝的素黑金丝绣团龙纹常服被随意抛掷于床边地上,上面零落覆着女人的蓝底丝绣花鸟纹常服,七彩云肩和明黄玉带纠缠着散落一地,紧闭的床幔里不时传出女人细碎的呻吟声,似啜泣又似畅快,百转千回,绵绵不绝。间或伴随着男人压抑的喘息声,激浪涌岸急促的拍打声,床榻吱吱嘎嘎的摇摆声,混在一起,搅动着午后原本静谧的空气,暗暗蒸腾。
许久之后,只听女子高声姣吟与男子闷声低吼一并迸发,一切才渐渐归于沉寂。
床帐内,男人赤身趴伏在女人的背上,舔吻她后背细密的汗珠,魏璎珞疲累至极,只能把脸埋在软枕里,将将喘息着平复剧烈的心跳。皇帝与她十指相扣,将她翻过身来面对着自己,情不自禁的又是一通深吻。
魏璎珞合着眼任他恣意唐突着,心下却是止不住地翻滚,刚刚惊涛骇浪般的情事让她心绪不宁。本以为这一切不过是虚以逶迤,可刚才皇帝进入她的那一刻,她才发觉自己竟是渴望着他的碰触的。她在他身下化成一汪春水,不复坚硬冰冷,只想让他带着上天入地,去那从未到过的地方,领略未曾有过的悸动。她攀着他登上山巅,身体不住颤抖着不愿放手,心里竟也生出了难以言喻的眷恋。
如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她渐渐开始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皇帝看着蜷缩在他怀中的小人儿,满意地舒了口气,心中虽有无限不舍,还是起身撩开了床幔,正准备开口唤李玉更衣。
魏璎珞见状赶紧拉住皇帝手臂:“皇上,先别......”
皇帝动作一顿,转身挑眉看向她,只见面前女子拥着芙蓉锦被慢慢起身,满面嫣红,垂眸羞涩,轻咬朱唇,用几近不可听闻的声音道:“大白天的,别叫他进来......”
皇帝一愣,然后便笑不可支,伸手掐住她红透的脸颊,咧着嘴笑道:“现在知道害羞了?那刚才还叫的那幺大声.....”
“皇上!”她捂着被他掐红的脸,又羞又恼,转过身一把拎起被子盖住头,重重地躺回枕头上。
皇帝大笑,旋即转身下地,只听窸窸窣窣一阵衣料摩擦声,魏璎珞悄悄将紧闭的帐幔掀开一条缝,露出小脑袋向外张望,忍不住轻声问道:“皇上待会是要去哪儿?”
皇帝背对着他,一边系着中衣的扣子一边道:“朕上午宣了军机处大臣于晌午在养心殿议事,如今已是晚了一些时辰了”,说到这里手上突然一停,转过身来瞪了她一眼:“既然不让李玉进来伺候,你还不快点过来替朕更衣。”
魏璎珞低头咯咯笑,双手松开帐幔又躺回枕头上,双目微闭缓缓道:“嫔妾刚刚伺候得太用力,现在膝盖疼得又站不起来了。还请皇上恕......”
话音未落,只觉身前一阵疾风略过,皇帝嗖地拨开帐幔一把将她从床上拎起来,在双脚站立地面的一刹那,她“哎呦”一声叫出来,酸软的腰肢和乏力的双腿让她顺势就要滑坐在地上,皇帝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起,扶住她的纤腰将她搂于怀中。
她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吃吃地笑,擡首见他面色又红又白,已有微愠却又无可奈何,自知这是皇帝被她逗弄之后惯有的神色,心下甚是得意,可嘴上却是连忙哄道:“好啦好啦,嫔妾替皇上更衣便是,皇上不要生气了。”
边说边将他外袍上剩余的扣子一颗颗扣好,手上动作却顿顿停停,口中不停地打着哈欠,仿佛一瞬间困意袭来,眼皮无力支撑,最后干脆把头靠在他胸前打起盹来。
皇帝叹了一口气,心中升腾出万千情绪,从未有过一个女人让他这般手足无措,赏罚皆不为所动,嬉笑娇嗔信手拈来,心里恼着也还是惦念着,几日不见已是坐立难安,见到了又忍不住责备,只因在她身上寻不见与他同样的相思和想念。
这女人让他变得不再像自己,不再像从前那个皇帝,仿佛染了人世的情与怨,落入凡尘,浸沾了一身的烟火气,长出了真正的血肉。
对于她,尚未了然,便已沉迷,这充满了危险,但也是无尽诱惑,虽是未知,竟不愿停下,只想更深地探入,兴致盎然,充满期待。
山河辽阔,星辰浩瀚,他已然领略,此刻他才发觉,也许自己心底深处,还有更美丽的风景。
心升日月,无量光明,为他照亮这一切的人,此刻就在他怀中。
看着她熟睡的脸紧紧贴在他胸前,皇帝心中泛起前所未有的柔情,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在她随着他动作微微皱起的眉心处轻轻一吻,像捧着无价的珍宝,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
掖好被子,放下帐幔,转身走回穿衣镜前,垂眸沉思片刻,轻笑出声,皇帝擡首望了一眼镜中,复又无奈地摇摇头,慢慢擡起手,把她刚刚系错的扣子再一颗颗重新系好。
此刻他心中一片清明,之前翻云覆雨神志迷离时,他喜欢她;如今魂魄归位心思沉静时,他还是喜欢她。
那便是真的喜欢了吧。
好吧,既然真心喜欢一个人,还哪有那幺多不甘心,且就纵着宠着,把最好最爱的都给她吧。
如玉一样的美好,温雅润泽,熠熠生辉,就是心里这个人了。
皇帝整理好衣袍,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床榻,唇边掩不住笑意,转身大步轻快地走出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