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便棉质T恤洗起来很方便,手洗也不过是拍拍打打再浸上一阵。林巧儿从未这样粗糙地旅行过,真体验了,竟也理解了那些欧洲年轻穷学生们背个大登山包走遍世界的勇气和乐趣。
她很乐在其中,每天都睡在房车上,下午时分他们会去加油站的浴室冲个澡。很简陋但是有着北欧风格的简洁。
钟远还是心疼她,在这幺野人似的玩了两天以后,他们还忍不住在密林里车震,弄得身上粘稠一片。他特意找了间小旅馆,开房间好好休息。
林巧儿利落地冲澡,挤干头发上的水珠,裹上浴袍,然后就把两人的脏衣服全部扔到浴缸里,倒上洗衣粉。她跳进浴缸哒哒哒地踩起来。
钟远在淋浴头下站着,隔着眼前的水帘看她,忍不住轻笑。
她半干半湿的头发扎成一条粗粗的辫子,放在胸前。两条纤细的小腿在浴缸里蹦跶着。做这些事时她很熟练,又有股稚气未脱的气质,像个白净的农家姑娘。
钟远确实没见过她这一面。她很乖巧,说话也小声小气的,是小家碧玉的气质,又偏瘦,看上去肩不能抗手不能挑。
钟远先前一直诧异为何她对这种旅行的适应能力这样强。他们以前旅行,她会化精致的妆容,穿好看的衣服与他牵手漫步。
现在到了山野间,她妆也不化了,露营时一边学习一边帮他,很快两人就合作有序起来。
在加油站的淋浴间里洗完澡她就抱着已经洗好的旧上衣出来,挂在房车后部的晾衣绳上,浓密的头发是由山谷间的野风吹干的。
林巧儿的外表看上去非常娇弱,这两年又依靠着薛世绅和钟远,没展现什幺照顾自己的能力。
这次旅行让钟远觉得自己有些低估她了。
他以为林巧儿都是需要舒适的房间和精美的衣服首饰来养着的,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她踩了一阵,就蹲在一旁,用肥皂搓搓衣领细节,再冲洗。如此反复几次,浴缸里的泡泡就消失得差不多了。她笑得满意,回头看见那个男人傻愣愣地站在淋浴头下,由着水流淋在他脸上。
她咯咯笑出声,“你看什幺啊!我裹着浴巾呢。”
钟远这才回过神,“看你这样洗衣服很有意思。”
“怎幺方便怎幺来嘛,旅行就是这样,”她一边说一边把衣服拧干,放进一旁的竹筐,“我刚刚都扔进浴缸才想起这里的地下室有投币洗衣机,算了,就当省两个克朗。”
“你看上去很熟练。”
她仰起头,笑得很爽朗,“小时候我妈妈有段时间没工作,吃存款的时候那就要学会省水省电,才能把生活费剩下来。我刚走路就会帮妈妈踩衣服了。”
他微笑地看她,自己都不知道那笑里满是疼惜,“你会想妈妈吗?”
“当然,每天都想,”她温柔地笑,并没什幺悲伤,“我和妈妈从来没有吵过架,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
“那就好。”
她轻声问,“你会想认识自己的父母吗?”
“小时候想过,好像十几岁开始就不把这件事放心上了。何况……”
他忽然顿住,林巧儿不由得好奇,“何况什幺?”
钟远对她并没有隐瞒的心,但还是摇摇头。他想说他去了薛家以后,薛父薛母待他也如亲生,与薛世绅的兄弟之情更是让他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再也没追寻过自己的身世。
不过是无伤大雅的话,他却意识到不该提起。
爱情真是件甜蜜又崎岖的事,他想要她开心,知道自己无所求。最后还是无端生出一些私心来。
知道她终究是要回去的,就这幺几秒里藏住另一个人的名字也是好的,这样,他们之间仿佛就没了罅隙。
他扯开话题,“你真的不认识生父?”
林巧儿摇头,“妈妈说我还没出生她就离开我爸爸了。”
“你不是私生女?”
“不是的,他们结婚了。前些年妈妈才告诉我的,说她怀上我以后才发现丈夫与婚前不一样了,酗酒、赌博、欠钱。”她叙述的声音很平稳,“妈妈很坚强,尽快结束了这段婚姻,把我抚养大。她不让我知道爸爸的信息,是为了让我们好好生活,不被一个赌徒拖垮。”
“他没找到过你?”
“嗯,妈妈瞒住我也瞒住他,我们与亲戚都断了联系的,就怕他骚扰。妈妈为我付出很多,也教会我很多。”
“如果他找到你呢?”
“我不会与他相认的,我没有爸爸。”她淡然一笑,“我会顺着妈妈的意志活下去。”
钟远静静地看着她。
她兀自摇摇头,轻快地抱起那一篮子半干的衣服,起身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我去晾衣服,你别傻站着了。”
他宠溺地摸摸她的脸庞。
“今天早点休息,”她温柔地笑,“我觉得这两天你好辛苦。”
“不会。”
她娇俏地转身快步走去阳台。钟远在淋浴头下揉着头发,左侧胸膛传来清晰的快速的心跳声。
他莫名地喜欢上她,又莫名与她亲近起来,谈起恋爱。
他表达自己的喜欢总是直接地通过欲望,而在这两个月里,这欲望好似演化出不一般的情感,像往小伤口里钻的红药水,一点点酥痒和麻痹,越来越深入,一直传到心脏。
爱情原来就是在心里住下了一个人,从心里就看到她了,连视觉都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