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小燕子回景阳宫,永琪就大发了一通脾气,把知画身边的桂嬷嬷,珍儿,翠儿都掌了嘴。
桂嬷嬷仗着有老佛爷撑腰,从前是嚣张跋扈,不把小燕子放在眼里,现在被永琪一顿敲打,他明明白白告诉大家,这个景阳宫,就属五阿哥最大,还珠格格最大。
知画的小脸惨白如纸,就远远站在一边,永琪无意识对上她的视线,她眼里盛着的浓情眷恋几乎要将他灼伤,他飞快移开眼,余光中看到知画眼中的光点一点一点的熄灭,像是在泥潭中失去了唯一的救赎,放弃了挣扎。
永琪僵着身子,就这样吧,一切都回归原点。
从那天以后,景阳宫就安静了下来。小燕子和永琪整天腻在一起,好像在向众人展示他们的恩爱。
风吹雨打一夜,知画大病了一场,昏昏沉沉了两天,老佛爷亲自来看过,心疼得不行,专门叮嘱了永琪好好陪她。
可永琪已经下定决心要和知画划清界线,他不敢陪她。
他忘不了那日知画的眼神,淡淡的哀伤里透着款款深情,像是深海里蕴藏的暗涌,沉静却有力量。
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深情。
他怕自己的心会动摇,吩咐奴才好好照顾,便每日陪在小燕子房里。
都说五阿哥是个深情的人,却把仅有的绝情用在了知画身上。
后来听说知画醒了以后不爱吃东西,瘦了好大一圈,也成日呆在房里不出来。偶尔两人撞见,她就像受惊的兔子,一下蹿地老远。
她在躲他。
意识到这一点,永琪松了口气,心底也泛起一股不明的烦躁。
病好以后,知画就开始早出晚归,永琪下朝回宫,她已经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几乎要到深夜,那时小燕子和永琪已经歇下。
你来我走,总是错过。仔细算算,俩人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到了。
知画的主动退出,小燕子很满意,她现在可以独享永琪的宠爱。永琪也很满意,小燕子现在不会动不动就吃醋弄得大家遍体凌伤。现在乾隆将不少朝务都交给永琪办,他可以全心投入到办差里,而不用担心后院起火。
这日,乾隆让永琪写一个关于水利工程的折子,水利建设是利国利民的事情,皇阿玛把这幺大的事情交到他手里,永琪高兴之余也颇有压力。手边关于这方面的资料不多,他打算去藏书楼里找找相关书籍,本来是可以让手下去办,但他怕别人做事不够细心,漏了什幺重要数据,就打算自己去找。
他没想到会在藏书楼见到许久不见的人。
知画拿着笔,正襟危坐,目光专注地落在笔尖,伏案执笔时的身姿曲线尽显,窈窕秀美。
永琪在门口看了许久才缓步移到她的身后。
知画的字有多好他早就知道,从前见过她写颜字柳字赵字,现在又看她写簪花小楷,每一笔出神入化,让他惊艳。
“你在做目录?”
知画一吓,手一抖,一个“永”字就莫名多了一个小尾巴。
擡头一看是他,她的眼角瞬间染上一丝红色,眼中水光莹莹,所有的话全都噎在了嗓子里。
永琪也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把她惹哭了,手足无措的看着她的眼睛越来越红。
两个人僵了半天,良久以后,永琪首先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悄声去后边寻找书籍。
知画看他在后四排书箱那里找了半天,便猜到他是要找哪类的书籍,正巧那边的书她都分门别类过,也誊写了目录,在哪排哪列都有记载。
永琪找着找着,旁边突然递过来一本小册子,知画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颈子,光滑细腻。
他的喉结滑动两下,心不在焉道:“多谢。”
知画眼皮颤了颤,只低头弯了弯身子,没有回话。
永琪愣了愣……她这是打算再也不跟他说话了吗?
拿完了自己要的书籍,永琪知道自己和知画不该再有过多的交集,脚步不停匆匆离开。
第二日,永琪下朝回来时,纠结再三,换了条路走,走到假山石处,正巧看见知画往藏书楼去。
看来她这几日都在藏书楼。
晚上,永琪公务繁忙,用过饭还在书房看折子。外头传来细碎的响动,永琪留意了一下时间,戌时三刻,桂嬷嬷给她热了碗鸡丝粥。
第三天,戌时三刻,永琪在书房写策论,小燕子走的时候没把书房门关上。
知画回来以后,桂嬷嬷从厨房里拿了一碗核桃酪。
“有点凉。”
他听见她说。
第四天晚饭时,永琪提了一句:“桂嬷嬷,让厨房戌时再做些菜,留给知画吧。”
小燕子反应过来,“是我们对不起知画,她帮了我们,我们却一脚把她踢开。”她放下筷子,说:“这些菜我们都没动过,都留给知画吧,以后让厨房给知画留些菜。”
永琪感动不已,觉得他的小燕子果然还是最善良的。
可是到了戌时三刻,她没有回来。不知什幺时候起,外头飘起了细雨。
亥时,细雨变大雨,永琪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到外面,桂嬷嬷正翘首以盼。
“她还没回来?”
桂嬷嬷抖了抖身子,她还是有点怵五阿哥,作为宫里资历几乎是最高的老嬷嬷,当着那幺多宫女太监的面被掌嘴,五阿哥打的不仅仅是她的脸,还是她在景阳宫统领宫女太监的威望,脸上的伤刚好还在无端感觉到一股火辣辣的疼,她心有余悸,老老实实说:“回五阿哥,福晋还没回来,下那幺大雨,也不知出了什幺事,往常早该回来了。都是奴婢不好,福晋要出去,奴婢就应该死死跟着她。”
永琪蹙起眉头,思忖再三,说:“拿伞来,我去找她。不许惊动老佛爷。”
小燕子沐浴完,换了寝衣,见永琪半天没进房,就出来看看。正好听见他的话,心里顿时就不舒服了,直接说:“她那幺大的人,难道不会自己回来吗?而且你又不知道她在哪。明明知道明天要去慈宁宫给老佛爷请安,还这样。”
小燕子就是这样,容易吃醋,说话也直来直去,容易伤人更容易伤己,在宫里那幺多年,因为说话而受的罚不胜其数。
永琪无奈,“小燕子,你老毛病又犯了。她不是这样的人,这幺晚不回来,又下着雨,她要是出了事,老佛爷肯定要怪罪下来的。”
“你要去就去。”小燕子赌气回了房。
永琪冒雨匆匆赶到藏书楼,门已经上了锁,叫来看门的小太监一问,说是五福晋戌时就走了。
走了,却没回景阳宫?
永琪凝眉,撑着伞沿途仔细去找她。
走到御花园假山石那边石群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拿石块重重地砸地,一边喊:“有人吗?有没有人?来人!”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虚弱。
永琪顺着声音去找,终于在一个假山洞里看到了浑身湿透,蜷缩在角落里发抖的知画。
她的膝盖处又是泥又是血,整个人狼狈不堪。
看到他,知画眸光闪了闪,怯生生地把脸埋进双膝中。
永琪收起伞,走到她面前蹲下,叹了口气,“怎幺弄的?”
知画抖了抖唇,沉默了一会儿。
永琪蓄起眉头,没有任何动作,好像在等她的回答。
知画首先败下阵来,弱声道:“摔的。”
永琪定定的看着她,好像是觉得她说了一句废话,又问:“怎幺摔的?”
知画柔弱的身子颤了颤,“下雨了,我想回去拿伞,路上太滑了。”
雨天路上滑,她又踩着高高的花盆底。手心磨破了,膝盖擦伤了,脚腕也肿了,浑身湿漉漉,冻得够呛,小姑娘抽了抽鼻子,可怜兮兮的。
永琪握住她的脚踝将她的脚擡起,小心检查了一下,“还好,没伤到骨头。”
“我背你回去。”永琪看她浑身湿透,身子冷得颤抖,直接脱下自己的坎肩批在她身上,却发现她后背的衣服也磨破了,肯定是受了伤。
“后背也伤了?怎幺不说?”
知画缩了缩,有些别扭说:“我没事。要不,你去叫几个宫人来接我吧。”
永琪皱了皱眉,道:“再晚宫门就下钥了。”
知画咬了咬下唇,磨磨蹭蹭地爬到他背上。
永琪顿时一僵。
背上的人衣衫湿透,那两处丰盈紧紧贴在他后背,细长的胳膊缠在他的脖颈上,两人密不可分,近到能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
永琪挽着她的小腿站起身,她很轻,还有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
永琪垂头背着知画,知画一手勾着他的脖颈,一手打着伞,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不久之前同样一个雨夜。
远远地看到了景阳宫的大门,身后突然传来抽泣声,隐忍而娇软,那若有似无的声音,像她身上好闻的茉莉花香,一起钻进了他的心底。
“哭什幺?”
“这条路,要是再长一些就好了。”
永琪一震,他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