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发现时也很惊讶,想必她在千华宗内部也存在鳞羽吧。”缚杀颔首,“此事我还要多加感谢她,只是秦温出手一般都需要代价...我担心。”她与顾临渊素昧平生,救她很可能是出于兴趣,虽然这个“代价”一般不需要被解救者来承担,但他依然会为此感到愧疚。
“那个女人…我们迟早要和她交锋,你切忌为此而手下留情。”夜弼提醒道。
“不会。”缚杀倒是笃定,手指轻叩桌面,三长两短,良久,话锋一转,“——翌日清晨我接见凛雪,暂封他为诡部统领,你无需到场。”
夜弼一怔,“为何?”他的视线随着魔王的手指滞留在桌面上,那里刚好有一叠械部统领夜戮呈上的案卷,他猛然擡首,唇瓣微微颤抖。
“缚杀...”他絮絮半天没能坏了自己温文尔雅的气质,只得狠狠一甩袖,“你!唉...原来你也怀疑我,算我看错你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这样吧。”
白鹤的背影伴随着他那句话消失在与大殿相接的长廊尽头,黑蛇倚靠在王座上,勉强得以喘息片刻又重新直起背脊,深灰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乱了几分,随性地垂在搭手上,犹如被扯烂的破布般干枯粗糙。
他的眼底倒映着殿内微弱的火光,摇曳着、摇曳着。
......
一夜未眠,他把玩着尾尖,少女的身形隐隐绰绰地在眼前浮现。清河镇是他一手考察下来的地块,三面环山、仅有一条通道,易守难攻,因此毒部总部也特地被他架设在此,客房一般是供他短暂休憩的地方,如今她要暂居的话也只能勉强在那里...他狠狠闭上眼,将脑内的腌臜联想统统甩出去,可也确确实实再难入眠。
他无法狠下心像蛇母那样利用其他王对她的感情制造杀机,也没办法像秦温那样坚持不懈地解救最厌恶的人族看他们为她痴狂,尽管顾临渊不像他平生所目视的轨迹那般情深不寿,却也展露过哪怕半分的、美好的爱意,他窥见其一,便难以摆脱。
——可他也很清楚自己不值得被爱着,他不能被爱着。
就好像魔王不可扼杀人皇的天则一样,他对于这份感情的抵触烙进骨血,“在这个早已千疮百孔的世界里,每个人好像都是如此”,这是他以灌注天赋的双眼洞察人间,最终得到的结果。
他到底在一个什幺样的世界里?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一切都不过是轮回一场...如果世有执掌天规的神明,是否此刻也在笑看他的无谓挣扎,看他生、看他死,看他…愤怒不得志。可如若这场轮回不过黄粱一梦,他又何时能够醒来,他还愿意醒来吗?
他不愿再多想。魔域的黎明静悄悄,殿外卫兵的脚步声轻而易举地通过震感反馈到他的头脑中,巡逻的禁卫军从二十个人变成十个、五个、三个、一个…最后一个也不剩,他的脑海里真正地安静了,因为危机也临近了。
夜弼拂袖离去时悄然拂走了案头燃烧的迷香,因而殿外角落里默默燃烧的迷香引化为一阵清香充溢着他的鼻腔。他在侧殿的床榻上平躺着,仿佛魔王已然沉沉睡去,剩下的都交付给殿外虎视眈眈的眼睛和手足,他们蹑手蹑脚地更换桌面的案卷、放置用于污蔑的证据,一切仿佛滴水不漏,魔王只是睡着了。
殿后的人脚步顿在门口,空气被搅动,是抹脖子的动作,其他人摇摇头,晚风从人们身形间的罅隙挤过,被切割成几缕拂上他的面庞。
他们走了。
缚杀缓缓睁眼。他的天赋已经在短时间内被强化到了巅峰,连空气的震动都不再逃过他的耳目,那幺他离死去也一定不远了。
但愿他惨死之前...可以再看看她、一眼就好。
...无关风月,他只想看看她。
——
“啊,是魔域的信。”
绮妙依然是一副妇人打扮,可声线却恢复到了公子华丽的音色,从镇口提着菜篮回来,他毫不回避地扬了扬手中的信封,冲桌前用早膳的顾临渊打了个招呼,“想看吗夫人?”
“你要是想让我看我肯定看得到。”顾临渊很直白地戳穿他的玩笑话,“不过我猜这事你得请示你上司。”
“司乐啊,”绮妙掀开房间之间的隔帘,探起头瞄了一眼,“她还在睡…我呢,就做一回好人咯。”
他挑挑眉,面色轻松地展开信件,眼神一行行扫下去,脸上始终是一副风流倜傥的微笑️,看上去仿佛无事发生,而他手中不过是早上的一份小报。
“看来没什幺大事,”痛快地把信一合,他一面冲顾临渊笑着一面把信封揉成一团,“王上跟咱报平安呢这是。”
“是嘛,”顾临渊皮笑肉不笑,“那副统领自然也不介意把信件内容给我一览吧?”
绮妙轻咳一声,忸怩道:“这...不太合适吧,毕竟是王上写给我的信。”
“哦?”顾临渊乐了,“缚杀是打算当男同还是把你发展成男同啊,这种信都不让我看,他平安报的是自己牛子平安吗?”
“不是...这...”绮妙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隔帘,干脆自暴自弃地把信纸往嘴里一塞,“你要说...我是男什幺...也就算了呃,不可以这样说王上...”
没劲。顾临渊见信纸在他的唾液里化为乌有,只得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别的法子。缚杀确实给她安置了一个好去处,却也完全隔断了她的消息来源,让她置于这样的牢笼之下,这种精神窒息感令她不适,甚至生起了一丝离开的念头。
就这样吧,她想,顺他妈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