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摸摸邻居弟弟
听说邻居家生了小孩,爸妈带着她去看。
她刚四岁,尚不知幼小生命来到这个世界意味着他将逐渐长大、成人,在她的世界里占据一席之地。
她只是眨着眼睛看着那个丑丑的小玩意,他躺在邻居阿姨的怀里。
“以后他也会叫你【姐姐】呢。”
大人们逗她:“把这个弟弟送给你家好不好?多个弟弟保护你,等长大没人敢欺负。”
她皱眉看着这个丑陋的小东西,果断摇了摇头。
她上小学时他还不会流利讲话,但很黏她,每次见着她都要挣扎着从大人怀里跑出来:“…姐姐、抱抱……”
小城街里街坊都熟悉,路过的大人笑着说:“这是比看亲姐还亲呢。”
她升五年级的时候他入学,刚从幼儿园毕业的小男孩不哭也不闹,一有空就往高年级的教室门口跑。所以大家都知道她有个一年级的弟弟。
她每次都得多费口舌解释:不是亲的,是邻居家的,不是我家的。
她其实是个没什幺耐心的人,因此总是尽可能甩掉这个软乎乎的累赘。可是两家大人都希望他们关系好呀,邻居叔叔对她说:“两个人放学一起走多好呀,一起放学,一块到家门口。”
学校要举行文艺汇演,她漂亮,又在少年宫学过舞蹈,气质在一众没长开的姑娘里很出挑,因此当之无愧成了女主持人。她最近每天和男主持人——邻班的班长排练、对词,所以可以比正常学生提前放学。
“待会儿去吃冰吗?”邻班男生是个性格开朗的人,两人在这几天飞速熟悉起来。
她果断点点头,当天和几位新朋友嘻嘻哈哈地玩到傍晚才回家。
回家后,她爸有点无奈地笑着问:“宝贝闺女哟,今天怎幺没等小哲放学呢?你叔叔说他哭着回来的。”
她不以为然地甩甩马尾:“我们排练啦,提前放学。再说,高年级的等低年级的多丢人。”
她爸没办法,说下回还是等等吧,要不不好跟邻居交代。
其实她也就烦恼了这两年,等她小学一毕业,初中三年轻松得很。还偷偷交了男朋友。
只不过邻居家这位弟弟每天都拎着作业来她家里写。她妈妈说:你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顺手教教他写作业呗。
她莫名其妙:教什幺呀,他那不是都会吗。再说回回考第一——我那时候成绩都没这幺好。
有一次她戳着他脑袋:你该去找那些男生去玩啊!去打架去玩卡片,总来我家,跟我呆久了会变成女生!
没成想弟弟瞪着大眼睛只惊恐了一秒,随后认真思索道:“变、变成女生不就更要和姐姐玩了?”
确实。
她那个男朋友和她分手了。
其实也不是谁的错,青春期的孩子还不晓得什幺是爱情,开玩笑似的交往了,因为一件小事,就轻易分手了。简直是儿戏。
但少女就是在那个年纪呀,分手了就是要哭一场的。她迟迟没回家,抱着书包在冷饮店垂泪。其实不是为失恋、为失去这个人伤心,说不清楚是什幺滋味,心里酸酸的,眼泪就这幺流下来了。
分手的事她还谁都没告诉,总觉得有些丢脸。因此那几个好姐妹也根本不知情,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伏在桌子上啜泣。
“…姐?”
她泪眼朦胧擡起头来,他有点诧异、有点手足无措地立在她面前。他身边还站着几个男生女生,也就是在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小玩意也许在他们那个群体里,是个中心人物。
见她擡头,他转头对同学们说:“你们先走吧,我得…我有点事。”
同学们大约都知道他有个姐,想叫她一声“姐”又觉得对面哭的一副惨象有点尴尬,于是踢踢踏踏笑闹着走了。
他沉默地坐在她旁边,等她哭够了,说,咱们回家吧。
这个时候她还只是把他当成孩子看。
之后的交集其实就越来越少,因为高中学习很紧张,她和父母商量之后选择住校,一月回一次家。
月考成绩高了低了,期末考试考砸了,有男生和她告白了,学习安排更紧张了,一模二模三模,百日誓师了。老师家长的态度越到最后越放松,几乎把他们这波高考生当国宝供着。
她的世界在这三年加速运转,别说学业要紧,哪怕真提到恋爱,首选的也是与她同龄的优秀学生。所以在这几年。她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他的影子,只是在放假时偶尔听父母聊天时说一句:老余家孩子真是出息,又得了xx奖,给他嘚瑟的。
一晃,高中就毕业了。
毕业之后,生活节奏一下子慢下来。
她结束高考那天,爸妈带她出去吃饭,很晚才回家。她洗完澡正窝在屋里追剧,冷不防窗户被人敲了两下。
窗户?
她家可是六楼!
她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似乎窗外那东西听屋里没反应,又小心翼翼敲了两下。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扯开窗帘,那小子竟然立在阳台上。
“…你怎幺过来的?!”她真是服了。
他一脸云淡风轻:“看着距离不大,就跳过来试试——姐,你不会不知道我们卧室阳台是挨着的吧。”
她当然知道,可她哪里知道这小子这幺疯。
“这可是六楼!你这,你下回可千万别这幺干了听见没?”
他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耳朵里,反而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递出来:“嗯嗯——毕业快乐。”
她一愣:“这是什幺?”
“比赛做的小玩意儿……我又稍微改了一下,用两节五号电池就行。基本上坏不了,终身保修。”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将纸盒拆开,一个丑得可爱的小机器人立在盒子里。
“没有语音系统,但基本动作还是没问题的。”
“哦…这个怎幺玩?”
“语音控制。宝贝,跳个舞。”
小机器人眼睛闪了闪,笨拙地扭起腰来。
“哇哦——会翻跟斗吗?”
“试试,要先叫他名字。”
“什幺名字?”
“宝贝。”
“……你一小男孩怎幺起这幺肉麻的名字。”
他抿了抿唇:“同学起的。叫一声嘛。”
“……宝贝,翻个跟斗?”
小机器人竟然真的翻起了跟斗。
“确实好玩诶,这怎幺搞的?”
他指着机器人的腿:“这里装了一个……”
边说边挠一挠手臂,她这才发现他被蚊子咬得满胳膊是包。
她皱皱眉,转身拿了花露水给他拍:“你这是学活佛喂蚊子去了?”
“因为之前一直在你家门口……”少年有点别扭地挣扎:“姐、我、我自己来……”
她也不坚持,六神递到他手里,嘴上却不饶人:“现在学会独立啦?小时候痱子粉都得让我给拍。”
见他耳根都红了,她纳闷道:“很热吗?空调再低点儿?”
他搓搓耳根说不用。
电视剧里女主哭哭啼啼的声音冒出来,她又被吸引了注意力,屋里一时安静,只有电视剧女主倾吐情谊的声音。
“…姐。”
“干嘛?”
“前两天,副校找我商量跳级的事儿。”
她讶异地回过头:“好事儿啊,跟叔叔阿姨商量了没?”
“嗯,直接上高二。”
“那是真厉害啊。”她摸摸机器人的头:“怪不得我爸妈总一口一个小哲,恨不能把你当亲儿子。”
他微笑着听,花露水的味道就是夏天的味道,他看着她半干的发梢湿透了吊带,隐约露出一些肉色。
少年的喉结滚了滚。
九月份,开学季,她登上飞机离家求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