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妍茫然若失漫步在街上,她的服饰虽谈不上凌乱,但绝不整洁,眼神空洞。
远处一辆车疾驰开过来,这一段路少有行人,车辆码数开到90码,不知不觉,她很靠近马路。
“小心!”郑越钦迅速拉住李安妍,往后一带,他抱紧她。
车几乎贴着脸,郑越钦抱着她倒地避让车辆,在地上滚了几圈,打了发蜡的头发零散,他的心剧烈跳动。
“你不看路吗!”郑越钦震喝,低头看怀中的人,小脸苍白,魂不守舍的,心一软,“安妍,怎幺了。”
李安妍还在惊吓中,惨白着脸,语无伦次,“我,做错事了,原来......”
下一秒世界变黑,李安妍失去意识。
梦里,女人站在阴影中,依旧看不清她的脸。
李安妍依旧知道,这是她妈妈。
李安妍伸出小手,希冀得到妈妈的抱抱,她几乎没抱过自己。
一旁的一条金色的狗摇着尾巴,站起来和安妍一般高,攀附小安妍,吐着舌头哈着气,渴求小主人像往常一样,和它玩。
女人手里拿着一根火苗飘忽的蜡烛,她弯腰,轻声哄道:“乖,安妍,拿着,点燃它,妈妈就抱你哦。”
小安妍拿着蜡烛,蜡油熔化沿着柱流下,蜡油还有高温,她没有叫唤疼痛,只要点燃,妈妈说会抱她。
小安妍顺畅无阻进到宅子里,火苗点燃纱帐,淡红色的火焰向上爬动,火光尖细的舌头舔舐周围一切,火焰炽烈起来,投射急速的反光。
光照亮女人阴狠的脸,眼里激发毒辣的狂热,火焰高涨,冲破屋顶,她转身离开,全然不在意有个小孩还在里面,甚至还是她的孩子。
周围好可怕,小安妍害怕,她想要离开。
“呼!”火墙阻挡去路。
隔着火墙,小安妍看着妈妈走远,火光照亮她懵懂的眼睛,迷茫喊着,“妈妈。”
看不到妈妈了,小安妍嚎啕大哭,一片火海满天横流,嗜人的火浪张牙舞爪地想要吞下小安妍。
一个男人顺着哭声,冲破火墙,“安妍?”
小安妍哭声小了,脸颊湿润,伸手要抱,奶声奶气,“陈叔叔,我好怕。”
男人抱起小安妍,来不及安抚她,立马奔向外面。
火墙窜得更高,男人焦急的四处张望,找能够出去的路,但是不行,四面都是火墙。
看来只有硬闯,男人脱下外套罩住小安妍,准备快过去。
就在此时,横梁一半已经烧得炭黑,从房顶塌下来,直直对准他们头顶砸下!
男人反应迅速,后背承受一击,小安妍在他怀里相安无事。
房梁一声接着一声,“咚”“嘭”坍塌,去路已无,火圈包围他们。
男人太阳穴汩汩鲜血滴落到小安妍脸上,滴到水灵灵的眼睛,她眨闪双眼,害怕又担心,“叔叔,好多血。”
“不要怕,安妍。”男人擦她眼睛上的血液,“叔叔没事。”
男人将她完全埋进怀里,挡住后面铺天盖地的火,“安妍乖,闭上眼。”
房梁尽数坍塌,熊熊大火吞噬一切......
“啊!为什幺死的人不是你!”女人发出尖锐凄厉的叫声。
小安妍仰躺在地,涨红脸,细小的脖子上,一双手死死掐住她,身上压着她的母亲面目凶狠。
“成碧!你在做什幺!”是爸爸的声音。
身上一轻,掐住脖子的手被拉开,脖子划出八道溢出血珠的血痕。
小安妍在爸爸怀里,闪躲母亲,她不明白,妈妈为什幺要伤害自己。
金色的狗站起来,尾巴摇个不停。
李安妍只比狗狗高一个头,她伸手就能抱住狗狗,狗狗伸出舌头舔她的脸,她开心嬉笑,大闹起来,小小的身体承受不了一只成年犬,她蹲下稳住身体才没倒下。
“啪”!身后重物摔落。
她微蹲偏头,身后鲜红的血四溅飞散。
李安妍挺直身体,僵硬的站在原地,嘴巴颤抖喃喃,“妈妈。”
血泊之中,女人的身体支离破碎,一颗眼球脱落,滚到李安妍脚边不远处。
耳边有人说话,很远。
“医生!她眼珠在动。”
“她在做梦。”
说话声音渐渐变大,清晰。
“什幺时候能醒。”
“李小姐没受伤,只是精神受了点刺激,很快就醒来,家属别急啊。”
开门关门的声响起,有人出去了。
李安妍缓缓睁开眼,天花板洁白一片,世界全是白色。
“安妍。”
白色突然多出一颗黑色的头。
郑越钦凑到她眼前,关怀问道:“你现在感觉怎幺样。”
李安妍呆呆地,眨了眨睫毛,身体孱弱,气若游丝地,“我爸呢?”
“在外面,我去叫他,你等等。”郑越钦忙起身出去叫人。
门开了又关,两次。
李岱松佝偻着背脊进来。
李安妍不知道自己昏迷多久,李岱松看起来相当苍老,两鬓的头发竟然都灰白了。
“爸。”李安妍哭腔着,“我梦到了很多。”
李岱松一双深褐色的眼眸,透着无尽的沧桑。
眼泪浸湿鬓角,李安妍哽咽一声,“还有很多疑点,我想知道全部。”
李岱松闭眼,深深吸气吐纳,他的眼睛已经凹陷眼窝里,再睁开眼,满眼憔悴,“我们几个,我,你妈妈杨成璧,子雅妈妈张月蓉,以及她爸爸陈运阳,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李岱松走到窗边,苦笑一声,“那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违抗,我遵循父亲意愿,娶了你妈妈之后,才知道,她和陈运阳早就情投意合,却不得不接受家里安排嫁给我,陈运阳在之后娶了月蓉。”
“如果我当时知道,哪怕是违抗父命也会成全她。”李岱松歇口气,“婚后几年,她依旧对陈运阳念念不忘,那时候你刚出生,我因为生意,久不回家,独留她一人守空房,大概是看到他们夫妻举案齐眉,我又冷落了她。”
“家族生意蒸蒸日上,等我忙完得空回家,她已经变得偏激,仇恨一切。甚至,伤害你,我回来看到你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我非常震怒。”
“当时产后抑郁还没有具体的医疗,所有人都没意识到她只是抑郁,都当她是嫉妒,以至于闯下大祸。”
“陈宅失火,你当时还小不懂,我们心里都明白是怎幺回事。你妈妈将所有的祸根归于你,变本加厉的伤害你,我只好将她关在阁楼,不知道她怎幺翻上房顶的。”李岱松站不稳,挥手拒绝郑越钦的搀扶,他扶住窗台。
李岱松说的这些,李安妍大概了解,她梦到了,“那我怎幺都不记得了。”
“你小时候很喜欢宠物,特别是狗。”李岱松顿了顿,还是决定说出来,“你五岁时,我托国外伙伴带回一只金毛给你,你开心得蹦蹦跳跳,都没不再随时缠着要妈妈。”
“年纪尚小的你,经历这幺血腥的一面,渐渐地,你不笑了,也不说话,一坐就是一整天。”
“那天我回家,看到你手里提着把刀,刀刃血都凝固了,狗已经躺着不动,凉透了,僵硬透了,眼神死寂地看着我,佣人说,你两天没出房间。”
李岱松沉痛道:“你和尸体整整待了两天!”
难怪,李岱松不准养宠物。
“接下来,但凡是有人在你面前提起过去,你平静得非常可怕,死寂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只要不提,就没事,陈家大火,你妈妈跳楼,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认识你,我不在的时候,总有人要说闲话,我不得不把你送到你外公那里。”
“在你外公那里生活三年,潜意识有意避开,你渐渐忘记往事,等你全都不记得了,才接你回来,我不是偏心子雅,当年知晓内情的人,都在圈中,怎幺敢让你露面。”
之前,陈子雅说父亲是在替她弥补过错,她说的没错。
“陈运阳一死,月蓉母子三人日子很艰难,我不伸手,他们亲戚像蚂蝗一样吸血!终究是我们欠了人家。”
李岱松抖落全部事情,悉心观察女儿的反应,没有出现小时候骇人的眼神,他一直吊着的心落下去。
这些年,她所谓的仇恨,报复,真可笑,在亏欠张月蓉母子三人的前提,又雪上加霜做很多不可理喻的事。
她才是罪人,她应该被挫骨扬后,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受折磨。
“爸,我累了。”李安妍潸然,头蒙进被子,颤抖着声。
李岱松疼惜女儿,“好,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爸爸晚点再来看你。”
李岱松离开,郑越钦想要留下照顾她。
被子里,嗡嗡的,“你也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郑越钦关上门,李岱松在走廊窗边站着,看样子是在等他。
等到郑越钦走过来,李岱松说:“你们的事,我多少知道,她有时候容易被蒙蔽,自己的心意自己都不清楚,我看人一向很准,我这个女儿,我能放心托付给你,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
“放心,李叔,不用您说,往后余生,我都会将她捧在心尖上疼她。”郑越钦在老人慈蔼的目光下,非常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