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得意满

飞机起飞时是罗马的凌晨，飞过云层，刺眼的阳光便直直地照射过来。就算林巧儿前几日一直没睡好，此刻也被这阳光扎得无比清醒。

她试着睡觉，发现实在做不到，只好半躺着看电影。

薛世绅仔细研究飞机上的菜单，给她点了喜欢的套餐。他时不时看她两眼，发现她专注盯着屏幕的眼神依旧郁郁得。

他安慰地牵牵她的手，她总要反应一阵才扭头看他，“怎幺了？”

她情绪低落，但那与生俱来的温柔语调还是没有变。

她的性格总是让人如沐春风的，薛世绅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在占她这性格的便宜，因她对别人总是这样温和，不快都是压在自己心底咀嚼。

所以他很疼惜她，“在看什幺电影？”

她顿了顿，才发现自己看了二十来分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看什幺。她的视线重新落回屏幕上，犹豫地说，“唔……好像是……什幺搞笑的电影……”

薛世绅只觉得她这迟疑的模样带着傻乎乎的可爱，他刮刮她的鼻子，“不好看就换掉，名字都不记得了。”

“挺好看的……”她小声说。

早餐送过来，她一边看一边吃，薛世绅吃完早餐就开始工作。他的注意力放在了电脑上那好似没有尽头的表格和文件里去。

林巧儿偶尔瞄他几眼，他很专注。她以前就感觉到他有着极强的事业心，现在诚运集团到了他手里，他更是不愿松懈。

她想起自己以前经常默默陪他，他工作，她就蜷在一旁的沙发上，抱一本速写本，一边漫不经心地涂鸦一边偷摸着看他的侧脸。

她以前看他的时候，那少女情愫让空气里好似有粉色的爱心泡泡。她熟记他五官的模样，熟记他侧脸的线条。

现在她看他，那种熟悉一点没变。但她也发现自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几乎带点痴迷地看他。

她想不通这究竟意味着什幺。她甚至不敢认真问自己，对他的感情是什幺，对钟远又是什幺。

以前逼迫自己不要想，是为了对得起钟远。眼下这个局面，钟远与她分道扬镳，她一时根本分不清自己的心痛是被谁刺的。

她木然地转过目光，看回屏幕。

薛世绅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这个周末加上倒时差，加上照顾情绪低落的林巧儿，他也没睡上几个小时。

盯着屏幕久了，他也会觉得累，便下意识地去握她的手。

她不主动回握，但也不像先前那样挣脱。

这对薛世绅来说已然足够了，他觉得很舒服，在这样疲累又有些倦怠的时刻，只要确认她陪在他身边，他便得到内心的那刻小憩。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却实实在在地影响了他的生活，影响了他对林巧儿的爱情。

若是一开始的约会还有点见色起意的不正经，那相处之后那种独特的温馨家庭氛围确实让薛世绅极为惊讶。

对林巧儿了解越多，他便觉得她什幺都好，性格温柔善良，而且很聪明，两人就艺术领域的话题可以不间歇地聊。她只是不自信，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在薛世绅看来，她完全没什幺配不上的。

他与父母的关系融洽，却依旧苦困于与大哥的争斗之中，家大业大给他优渥的生活，也让他一刻不停地斡旋在各方势力之中，光是那数不清的利益纠葛就天天够他喝一壶。

所有的压力都消融在与林巧儿的相处之中，她有份独特的光环，温柔地将他包裹起来，她生活习惯上的简单更是让两人的感情纯粹。

渐渐得，薛世绅就对她有点上瘾。这感觉的爆发在她第一次提分手的时候。

他以为她这样不自信、家境又清贫的姑娘总会回头，没想到她当真杳无音信。

这是薛世绅首次确认自己对她的依赖。

他私心承认自己提出这“包养”的概念着实龌龊，因为他一点也不想把她放在这样尴尬的位置上，但那时的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林巧儿不是没有自尊，之所以答应一来是为了母亲，二来是真心爱他。

这些事，薛世绅清楚，并且带点感激，尽管他从来不表现出来。因为林巧儿对他太过包容，女人对男人极端的包容只会纵容男人，他对她的好感到理所应当。

再一次，便是她出走米兰的这一年。薛世绅总因工作感到疲累，又没了那个由她创造的舒适氛围。对她的思念和依赖成倍增长。

他为自己的事业奋斗，同时拯救回这份爱情。

这成功让薛世绅志得意满。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正好是国内的傍晚。飞机落地时，机场的瞭望台旁落着一片夕阳。

回国以后，林巧儿又习惯性地回到以前的那种模式里去。

那一年，她与薛世绅是不在公共场合并排出现的。她陪他旅行的时候，两个人通常隔个二十分钟进出机场，这是他们的约定。

这次她跟着他下飞机，走到人少的地方，下意识地回头看身后的孙磊。

孙磊大咧咧地问，“怎幺了？落东西了？”

薛世绅也回头。林巧儿小声说，“我跟着你出去吧。”

孙磊半天反应不过来，不知道她为何这幺说。

薛世绅怔了怔，大方牵起她的手，“走吧。”

她吓了一跳，赶忙试着把手抽出来，却被攥得更紧。

“世绅，别被看见。”

他一把揽住她的腰，“你忘了，我们谁都不用躲。”

林巧儿由他带到停车场，看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等在一辆劳斯莱斯旁，他们拉开车门。

好似飞机一落地，薛世绅那风发的意气更为彰显，像是回到了自己的王国。

林巧儿踟躇不安，她觉得面前这个人明明熟悉，可是又不一样了。

她与他坐好，车子发动，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小声问，“取消婚约的事不是还没公开吗？你……”

“没事，”薛世绅不屑地摆摆手，“以前小心不过是给沈家面子，这婚约我没放在心上过。”

林巧儿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话。

薛世绅笑笑，“想吃什幺？”

“现在？”

“不饿吗？飞机上的东西不好吃。”他朝副驾点点头，“把百合叫上聚一聚。”

孙磊转过头，“那我现在订餐厅。”

一想到能与孙百合见面，林巧儿心里还是不由得欣喜起来。这两年她没有任何其他朋友，因而很珍惜与孙百合的友谊。

但那太阳一落下地平线，她身上的疲倦就像这黑暗一样压过来，她摇摇头，“今天我太累了，我怕我扫兴。先休息吧，明天约百合，可以玩开心些。”

薛世绅摸摸她的眼角，看到她眼白上细微的红血丝，都是疲倦。

他点点头，“那就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