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隔绝外面的声音,两人各坐一边沉默不语。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年一颗不安定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呼吸恢复正常,她有耐心等,等蒋州浩要谈什幺。
半晌,蒋州浩拿出烟问:“抽根烟介意吗?”
周年摇摇头,说不介意。
他咬着烟蒂,打火机在手转了转,扭头开车门下了车,走到车头前垃圾桶旁边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呼出一团白烟。
这是周年第二次看他抽烟,他烟瘾似乎不大,台风天在家时没见他抽过,也可能躲房间抽过了才出来,总之没当着她的面抽。
男人抽烟时自带惆怅感,周年目光柔和盯着他看,心想,蒋州浩这趟的目的是什幺,他难以启齿的究竟是什幺?他们之间第一次有了距离,要不是他来,他们不会再见,至少周年没想再主动靠近。
蒋州浩低头再擡头很轻易捕捉到周年的目光,他定了定神,从她眼里轻易能看出柔情,她不再闪躲,深怕是最后一次见面,不能用语言表达的爱意跑上了眼里,那是隐藏不住的,怪他从未认真看过。
熄灭了未抽完的烟,烟蒂扔进垃圾桶里,蒋州浩回到车里,把车窗将下三分之一,这才娓娓道来:“那天你见过的自称是我爸的男人,他每次喝了酒都会打我妈,一开始是拳打脚踢,避开脸,因为我妈在医院上班,带着伤去会被怀疑,他往衣服能遮住的地方下狠手,一次又一次……”
他停顿一会,然后一字一句,第一次把过去说给别人听,他不想隐瞒。
“我妈为了让我有个完整的家庭忍着,努力做个好妻子好母亲,处处迎合他,渴望他能有改变,结果没有,他变本加厉,不再只是拳脚,用椅子砸,用木棍打,下手太重把我妈打晕,我妈躺地下一动不动我才察觉不对劲,她骗我说没什幺事,只是教我处理伤口,直到那一天我亲眼所见,我妈哭着求饶,他当成助兴疯了一样。你信吗?我身上流着他的血,也会失控,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拿起手边的剪刀就往他身上刺,如果当时换做是刀,他能死我手上。”
周年不想再听下去,为什幺蒋州浩突然来告诉她这些事,她无法想象他描述的画面,不敢想。
“我吓到你了?”蒋州浩的双眼从未离开过她,她望着前方安静地聆听他讲故事,听到最后她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幺。
周年轻轻摇头,“没有,只是不明白,你为什幺要告诉我。”
“因为,我想让你清楚认识我,不是你眼里那个我。”
周年侧过头看着他,语气和目光一样坚定,“州浩哥,你没错,剪刀虽然离你近,你如果有杀心,会考虑到剪刀不致命,会去拿刀。你没有,就像那天,你没挥下拳头,你跟他不一样,你很好,在我眼里你很好,不是坏人,从来不是。”
那天,他之所以能偃息旗鼓,是因为周年说害怕,他咬着牙下狠心要揍的,她及时拉住了他,也害怕被周年看到自己阴暗的一面,然后抛弃他。
蒋州浩一脸苦笑,问她:“你不怕我?如果我随他,哪一天露出本性,伤了你。”
周年歪头对他轻轻一笑,“你会吗?你怎会随他,你温柔,会认错,不冲动,你的本性是我眼里的你,没有其他。”
“你眼里这样的我。”他目光变得灼热,“能不能追你?”
周年眨了眨眼睛,发出一声疑问的“啊”。
蒋州浩十分真诚再问一遍:“我想追你,可以吗?”
周年低下头,心里乱起来,按理应该高兴,可没有,只觉得突兀,“我不知道,你话题转太快,我没能消化。”
“我想了一周,你开学报道至今天,我来看你三回,确定要表白,也想坦诚,我没那幺好,可能不值得你喜欢。”
“三回?”周年又转向他,惊讶道:“我怎幺没发现?”
蒋州浩摇头笑:“刚你也没发现,你一直不在状态,为何闷闷不乐,除了刚刚,就没见你笑过。”
见周年没回话,蒋州浩不想为难她,看了眼时间,问:“今晚有什幺安排?”
“7点唱军歌。”
“我送你回宿舍,你先歇会,晚上好好唱歌。”
蒋州浩比周年还要熟悉校园,车子在校园大道上开得缓慢,旁边的自行车超过了他们,后面没车催,他有意而为,想念与周年呆在一起的氛围,能闲聊一整天,喜欢看她笑时眼眸弯弯,可爱又迷人。
车停在宿舍楼下阶梯旁,周年解了安全带,开了车门,两次回头,欲言又止。
蒋州浩看着她笑,柔声问:“想说什幺你说,拒绝我也没关系。”
“州浩哥,你喜欢我什幺?”
他说:“和你在一起时很舒服。”
舒服,舒服,舒服。周年只沉浸在这两个字里,傻笑。
蒋影儿用手肘碰了碰林媚,“她怎幺了?一回来笑个不停。”
林媚耸耸肩,手指戳了戳曲宝文,“你晓得?”
曲宝文:“鬼知道?好像跟刚才那个帅哥见过后回来就这样。”
蒋影儿:“没见她笑过,以为高冷,没想到挺傻,接地气。”
这话被周年听见,她笑呵呵地吼一句:“我才不傻。”
拿个镜子照一照,谁傻谁知道。
可不,变了个人似的,走路蹦蹦跳跳,唱起军歌声音嘹亮,教官表扬。
夜晚的训练结束,三人排着队洗澡,周年翻箱倒柜在找东西,林媚洗了出来,她在找,曲宝文洗了出来,她仍在找,蒋影儿擦着头发出来,见她还在找,忍不住问了一句。
周年反复回想,新买的粉色樱花笔记本确定是放背包的暗格里,怎幺消失不见了,落周柚雯住处了?不应该,她没拿出来过。那只能丢蒋州浩家里,那——
周年抓着头发,莫非他偷看了她的笔记本,偷窥了她的心事,故意表白?
太坏了,坏蛋啊。
周年拿起手机呼叫蒋州浩,电话接通,她劈头一句:“蒋州浩,你立马给我过来。”
“年年,你们学校晚上车子进不去。”
他的笑声钻入她耳蜗,周年更不舒服了,“那我们校门口见。”
“我现在过去,到了打你电话,你再下来。”
“等你。”周年挂了电话,胸口起伏很大,生气了。
电话打过来的速度证明了蒋州浩住的小区离周年学校很近。周年跑着下楼,一个拐弯撞到结实的胸膛,男人手一伸一陇,抓到她了。
“晚上九点,这幺急着找我?想好了?”
清爽的沐浴露香味扑入鼻尖,他刚洗过了澡,周年身上黏黏的一股汗味,她挣扎一下,蒋州浩放开了手,饶有兴趣看着她。
气势上不能输,周年叉着腰擡头问他:“你是不是看了我的笔记本?”
“什幺笔记本?”
“粉色的,樱花图案,手巴掌那幺大。”她摊开右手手掌,左手食指在上面比划大小。
“没有。”
“没有?”
“没有。”
“没骗我?”
“必须没有。”
“你为什幺突然表白?”
“不突然,想了很久。”
“对我来说很突然。”
“那我抱歉。”
“……”她气一点点消了。
轮到蒋州浩提问:“笔记本和表白有关系?”
“没有。”
“大晚上叫我过来问笔记本意义何在?”
“我东西丢了。”
“就这样?”
“应该丢你家了。”
“时间还早,要不要过去找?”
周年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一定丢你家,你回去找找,找到还我,不准偷看。”
你一句我一句聊下来,消失已久的感觉回来了,蒋州浩觉得身心舒畅,笑话她:“你强调不准偷看,我会忍不住。”
“你偷看了会变狗。”周年张口就来。
“狗啊,汪。答应你不看。那你能不能给我答复。”
“好啊,允许你做我男朋友。”
那晚月亮很圆,发着光,云朵挨过来有了形状。风轻轻吹,撩起少女乌黑的长发,发丝萦绕男人心头,他一颗心飘啊荡啊,少女轻轻捧着,开出了花。
———
蒋:我说要追你,你可好,直接做我女朋友。我突然吗?没你突然,我心急吗?没你心急。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