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在做什幺?”
白烟袅袅,墨香四溢,秦月年百无聊赖地将手里那封邀他去江南游学的信笺扔进火盆,眼皮子擡都没擡,淡声询问跪在门口的老妇人。
那是凤阳阁的管事嬷嬷,秦月年每天清晨都要将她请来问上一遭这个问题。
殿下哪有什幺阿姐?日复一日的相同答案没有再出现,嬷嬷躬身答道:“回容王殿下的话,公主刚醒不久,这会儿该是要用早膳了。”
普普通通一句话,却让少年心跳漏了好几拍。他一改往日的老成做派,瞬间从鸡翅木圈椅上跳起,随即跑到黄铜镜前,一边整理衣襟一边问旁边的侍卫:“伏北,本王这身可有不妥?”
“不妥?没...没什幺不妥啊。”伏北挠了挠头,一脸莫名其妙。
秦月年“嗯”了一声,转头便绕开跪在地上的嬷嬷跑出了门。
伏北扯高了嗓门喊他:“主子,先用完早膳再走啊!”
“本王去阿姐那儿吃!”
少年脚步生风,头都不回地跑远了。
*
凤阳阁这头,秦清璇看着眼前充满古韵的一切愣神了好久。等招来侍女问过话后,她才搞明白自己这是不小心穿越了。
让人伺候着洗漱的功夫,她将内心的不安慢慢沉淀了下来。秦清璇对穿越这件事看得挺开,毕竟现实生活过得并不算多理想,重活一遭倒也不赖,而且现在的身份还是个公主呢!这说明什幺,说明她现在就算是活成一条咸鱼,肉质里散发的也是金贵的味道!
“借尸还魂”进行的异常顺利。不知是她演技过好还是原身公主性子也这幺大条,在她错把手盆当脸盆、误将漱口水当茶喝了以后,侍女们非但没惊愕,还耐心地给她一一纠正了过来,仿佛是游戏里的新手教程。
贴心的穿越模式让人心情愉悦,秦清璇安逸地汲取着全然陌生的知识,不懂就问,知错就改,像个热爱学习、憧憬未来的三好学生,完全没有为今后的宫廷生活生出半点慌张。
等到用早膳的时候,她净了手正要动筷,忽听门口珠帘响动,随后便走进来了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他身量清逸挺拔,穿着白青拔染印花长袍,腰系祥云纹金带,楚丽得宛如画中人。
“阿姐!”少年自顾自地坐到桌前,擡手免了周围人的行礼,目光却一直放在她的脸上,灼灼若有情。
秦清璇与他视线相接,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她确定自己没见过对方,可心上又有一抹不容忽视的似曾相识。
“阿姐,怎幺不理年儿?”清亮的声线带上了软软的鼻音。他一只手撑着下颚,另一只手放在桌下,扯着她的袖口轻摇。
明明看上去和她年龄相仿,这少年却娇气得像个晚辈。
“年儿......”
沉吟着思索片刻,称呼和先前在侍女那儿捋顺的家谱对上了号,她很快想明白这是小自己两岁的嫡亲弟弟。
秦清璇其实有些保守,平时和异性接触时会刻意避免距离过近。但今天倒成例外了,近乎奇妙的眼缘和血亲关系让她没来由的对他生出一股子亲近感,因此并没有想要躲开对方的勾勾缠缠。
肚子正饿着,秦清璇不想光闲聊而辜负了桌上热腾腾的美食,于是侧头朝秦月年发出邀请:“年儿,要不要陪本宫一起吃早...嗯...用早膳?”
古代人的说话方式她还有些不习惯,不过现下其实已算有所进步了。再早一些的时候,她连“本宫”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好啊。”秦月年应得很快,他松开放在桌下的手,亲自给姐姐盛了碗红豆粥。
秦清璇笑着接过,拿着汤匙小口小口喝着,同时用余光细细打量自己这个便宜弟弟。他的眉眼与她有七八分相似,棱角却更分明一些,笑起来时整张脸仿佛度了一层光华,极为出彩。
噗,怎幺感觉是在变相夸自己。
脑中思绪飞转,她忍不住低头扯了扯唇。这一下刚巧被秦月年看到了。
“粥这幺好吃呀,还能给阿姐吃笑了?”
心思不在早膳上,他吃完一个包子就停了嘴,此刻正趴在桌子上,头枕着胳膊看姐姐。见她侧头望过来,少年前倾着身子靠近,目光点了一下她手中的青瓷碗:“给我也尝一口。”
秦清璇下意识看了看他色泽漂亮的薄唇,又低头看了看碗里只剩一半的红豆粥,窘迫得眼睫轻颤,脸颊也泛上薄红:“本宫...重新给你盛一碗吧。”
饶是亲弟弟,少女也隐隐觉得他那个要求有些不对劲,等擡头瞄到丫鬟们明显僵硬的表情,她更加确定了内心的想法。
秦月年没坚持,老老实实接过姐姐递来的满满一碗新粥,一口一口吃起来。
收回手,秦清璇不动声色地继续用餐,心里则在偷偷给他挂标签:爱撒娇,听话,恋姐(待定)
两人斯斯文文地用完膳。碗碟被撤下之后,秦月年也没走,黏在姐姐身边东拉西扯的唠嗑。秦清璇笑着应对,没聊两句还将屋里的下人都遣了下去。没旁的目的,极具钻研精神的少女只是想验证一下她的第三条标签到底正不正确。
窗外的日光大好,将她娇花般的小脸照出一层暖白的光,连睫毛尾部都变成了淡淡的金色。
“说起来,年儿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碰过茶盏的红唇带着一层温柔的水光,开合间的声线比丝竹弦乐还婉转动听。
恍如隔世的一幕。秦月年凝望她的侧颜,觉得时光都走慢了。
这问题他答过。那时她心里已住了人,自己天天过着二人世界不够,还偏要来操心他的问题。千疮百孔的秦月年根本不差再来这一刀,嬉笑着谎称自己在暗恋一位大家闺秀。
“我们年儿这幺优秀,姑娘们都会喜欢的。你一定能抱得美人归。”她表现得欣慰又慈爱。
偏帮的架势,冷漠的心,无知无觉地将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秦月年很想反过来问她一句“那你为什幺不喜欢”。
他当时没胆子问,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后来闹得鱼死网破时倒是问了,柴毁骨立的阿姐告诉他,自己这辈子的力气只够爱一人,那人先到的,所以你没可能。
她没提年龄,没提血缘,只提了让他意想不到的“先来后到”。这糟心的答案,仿佛是将一个困在谷底的人救上来喘两口气,又猛地推了下去。让他不甘心、不服气……
缓缓回过神,秦月年轻叹一口气,声音还带着似嗟似叹的笑意:“有的啊。”
“谁呀?”少女表现得云淡风轻,耳朵却偷偷竖了起来。
婢女们已经走出了外殿,连脚步声都再不能听见,关在笼子里的白鹦鹉也不知在何事进入了瞌睡状态,屋子里一时间静得过分。
“你猜得到。”
唇角的弧度收了几分,秦月年直直看进她的眼底,不躲不避。
感情之事需要慢慢培养,但他不介意在对方尚且空旷的心房里,先画上一笔属于自己的痕迹。
而这次,他比谁都早到。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