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周泰康三十一年,江陵岑夫子若谷,应帝室之邀,前往西京兰台讲学。
值此学术生涯高光时刻,他虽不好名,仍感到无限欣愉,有闲心同小女儿开玩笑,“为父此行,主要是为了阿寂。两京俊彦多,兰台才士集。倘有小子看得过去,阿寂可不做北宫婴儿了。”
若谷无子,平生仅得三女。两个已出嫁,惟季女阿寂当摽梅之年,无于归之志。溺爱的父亲将之归咎于本乡子弟质量差。
阿寂正替父理书箧,闻言翻白,“阿耶此行,若能把婴儿子抛售出去,再取个小娇妻回来,可谓功德圆满。”
两个姊姊因为父亲要出远门,亦来帮忙收拾行李兼送行,听小妹与父亲没大没小互嘲,咄之:“到了上京还这样说话,岑家女儿脸面要被你丢光了。”
若谷趁机告状,“昨日求阿寂帮我誊抄书稿,她大不耐烦,摔笔在案,‘我自己还有文章要写呢!’”
两个姊姊狂笑。
二姊捂着笑疼的肚子,半晌喘过气来,“我想早晚间,阿寂也要赴兰台讲学了。”
岑寂不服气,“焉知我不能?女子垂帘授业,古有先例。那日耶耶认不出商鼎上一个字,还来问我着。”
若谷续道:“多亏阿寂指教,我才识得那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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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台高阁内。上至天子王公,下至部院小官,悉来听讲。
岑寂注意到崔攸,却是缘于他身旁的小女童。那样庄重肃穆的场合,他竟携小孩来。那小孩手里,还牵着一头白毛大犬。
阿京时方九岁,身形娇小,肌理糯米白腻,眉目婉约秀致。对岑夫子的学术完全不感兴趣,时而“阿兄,喝水”,时而“阿兄,肚馁”,出声干扰。
稚音细小,但在寂寂华堂内,如珠玉坠地,其声玎玎,引人侧目。
崔攸并不阻止她喧哗,更无责备,每她有所求,便从广袖中变出水瓶或小食喂她,高傲的神态中,不觉流露出纵溺。
岑寂当时想,待啾啾稚童这样温柔用心之人,一定是个恺悌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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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婴儿、婴儿子:战国时齐国的一个孝女,后来代指终身不嫁,留家侍奉父母的孝顺女儿。见战国策赵威后问齐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