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京之间的辇路,亦经过拓宽加固,可容皇后特制的牛车通行。路侧杂植槐、紫藤、辛夷、玉兰等芳树,以便旅人四时悦目沁鼻。长短亭与驿站亦粉饰一新。
牛性从容,牛车迟缓,踏着碎金子般的日光,悠悠前行,像从一个永恒走向另一个永恒。
了解皇后脆弱健康的人,心中都有种紧迫感。
雒邑遥遥。
恐怕来不及了。
连太子轼亦问皇父:“要不要换马车?”
天子道:“司马娘娘经不起马车颠簸。”
说话间,皇后牛车又停了。父子俩正诧异,女史来禀,“娘子兴起,叫了一出傀儡戏。”
两京道上,客旅络绎,除了驿亭,还有许多食寮酒肆茶舍迎来送往,常有歌姬百戏艺人在座间娱宾。太平时节犹繁盛。
阿京自少女时起,便爱走两京道。十岁到十六岁间,每年去东都看牡丹,启程比别人早,到得比别人晚,恨不得每间客栈都住一住,每家寮肆都尝一尝。
“一定是老王撺掇她。”天子妒道。
那些年,他被总督之职绊在燕地,只有一年一度的朝觐时,才得与阿京相见。而王宗弼却顶着秘书郎的闲职,日日陪伴在阿京身边,每年东都看花之行,亦是他以长辈的身分护送之。芳草离离的辇路上,留下多少独属他舅甥的回忆。
两父子也去皇后暂憩的路边亭,见一个四十余岁的灰衣男子,两手各操纵一个傀儡,在亭中演剧。
崔攸一来,阿京便妲己似的,伏到他怀中,看似媚君,实则虚软无力。
崔攸看了一阵,不明所以然,问阿京:“这是什幺故事?”
阿京道:“是晋武帝杨皇后死时事。”
崔攸觉得晦气,当那人来讨赏时,便挥袖斥之。
阿京直身笑道:“不要小气。”拿出一枚玉京仙楼式样小金锭,亲付与之。
那人接过,置于袖中,再出手时,寒光一闪,匕首直朝阿京刺来。
崔攸不及回应,太子轼横里冲过来,替皇后挡了一击,反脚踹翻刺客。
卫士挥戟上前。
崔攸遮住阿京双目,“不要太血腥,拖到僻静处处置。”
阿京却拨开他手,喊:“等等!”问那人,“为何如此?”
那人道:“泰康三十九年,燕州总督崔攸反,朝廷强征兵,将吾自吾妻病榻边捉走。七年后,吾得以返乡归家,见榻上一具骷髅,吾妻也,榻前一堆小骨头,吾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