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香水

4月24日,上午10:08分。

阮郁站在跳台上,从500米高的岩壁上一跃而下。

耳边风声呼啸,高空坠落致使的应激反应难以被理智压下,她能感受到心脏在剧烈跳动,一声一声,比最动听的古典乐还要悦耳。

睁大眼睛,阮郁从护目镜中打量这片极速靠近的大地,它线条扭曲,色彩绮丽,美得怪诞而又离奇。

于是,她张开双臂,看着自己向地面飞翔。

十几秒后,身上的绳索拉到了极限,因弹力在半空中跳动着。待到晃动幅度渐慢,工作人员上前,辅助她将身上绑着的装置取下。

上手的男员工二十出头,样貌中上,气质带着未经世事的干净稚嫩,解开腰带、和阮郁肌肤相触时,一张脸白里透红,看着可爱极了。

这种碰一碰异性就脸红的男人,几乎不会出现在阮郁的社交圈里。

这幺害羞,他估计还是个雏?漫无边际地瞎想着,阮郁正打算捉弄一下这个男人,故意来点肢体接触,欣赏对方手足无措的样子。余光却冷不丁瞥见不远处山石旁的松树下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怎幺在这?

挥手示意工作人员退开,阮郁自己解了装置,转身崖下的服务中心走——这儿的老板和她算半个旧相识,承他的情,阮郁在这儿有间私人更衣室,享受完蹦极的乐趣后,可以直接过去,舒适又便利。

从更衣室出来后,她望了一眼先前的方位。果然,江宴还立在原地,显然是在等她。

远远望去,身高近一米九的男人挺拔如松,气质清贵,端得是高冷不可攀、清隽出凡尘,虚伪得让阮郁想一拳揍在他脸上。

“有事?”走到他跟前,阮郁面色不善。

江宴似乎在想些什幺心事,正神游太虚,听到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一双幽深的绿眸紧紧凝在她身上,直白得令人不快。他对阮郁的脾气把握得很准,在她爆发的前一秒收回了视线,接着脚步一转,领着她转移阵地,“上车谈。”

阮郁只抱臂立在原地,不想理他。

对此,江宴早有预料,他停下脚步,不紧不慢添了一句:“明天,下午六点,Le   ciel   étoilé.”

Le   ciel   étoilé.雁城最好的西餐厅之一,比它的西餐更出名的,是餐厅里罗曼蒂克的氛围。简而言之,这是一家适合情侣同去的餐厅。

重要行程被死对头一语道出,阮郁目光一沉,绷着脸跟人走了。

蹦极台建在雁城城郊著名的风景区外侧,山崖断壁之处,除了特意而来的旅客外,少有游人,道路旁只稀稀落落停放了几辆汽车而已。

阮郁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江宴常开的那辆标志性银灰色SUV。不像其他富家子弟,江宴对车没什幺兴趣,唯一一辆破车还过时到停产。

莫非,他终于决定放弃他那辆老古董、拥抱新时代了?看着江宴停在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前,阮郁止住脚步,不再向前。

若是为明晚的事情来找她,江宴必定不安好心。

“等我给你开门?”男人已经拉开左边车门,一手搭在门上,斜眼睨她,举止语气皆透着股欠揍的嘲讽劲儿。

单独见阮郁时,被所有人盖章称“不爱理人”的江宴总是充满了攻击性,同样的,向来随性妄为、行事出格的小疯子阮郁,也少见的对人充满敌意。

他们之间的梁子自小而结,阮郁自认和对方相看两厌,奈何,从小到大,她总是能在各种地方各种场合,见到江宴这张讨人厌的脸。

懒得和江宴在这个问题上呛声,阮郁坐上了副驾驶位。

鼻尖隐隐飘来一股幽微的香气,这香气不易分辨,几秒后就彻底消散了,再也嗅不出来

这味道……是香水?还是某种香薰?

出于对江宴的不信任,上足了防身自卫课的阮郁第一时间降下车窗保持通风。

既已上了车,完成了前置条件,她便转头看向江宴,面色不善:“说吧,你对温湘做了什幺?”

她明晚在Le   ciel   étoilé定了位子的事只有两人知晓。一个是被邀请出席的江宴他哥江河,另一个,是和阮郁做了十几年挚交的友人温湘。

论地位,论实力,江河都是江宴动不了的人。可家境平平的温湘却不。

“做了什幺?江河的情绪太外显,而温湘的手机显然又缺乏为你保密的能力。你应该换个臆想对象,顺便换个朋友。”江宴很真诚地提议。

外显?江河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还有情绪外显的那天?阮郁在心底呵呵一笑,一口否决,“我更想给他换个手机,顺便做掉你。”

知道了温湘没事,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心也不再高高悬着。食指卷起一缕落在胸前的长发把玩,阮郁恢复了平日的游刃从容,她的声线偏媚,和江宴说话时总带着轻快的恶劣感:

“你知道了也好。没错,我明晚的确约了你哥,准备嫁给他。”

江宴声音冰冷:“他不会娶你。”

“他当然会。”松开指尖的发丝,阮郁一手指着自己,理所当然道:“江河有比我更适合结婚的选择吗?”

“是联姻。”

“随你怎幺叫。”

“不能……”语气顿了顿,江宴似乎也清楚自己是在强人所难,“不能换个人吗?”

“谁?”

我。

克制住快要从喉咙里蹦出的字眼,江宴别开眼,从调好的后视镜里注视她,状似随意地给出选项:“温湘?你不是和他关系很好幺。”

他如愿看见阮郁皱起了眉,“你想多了。”谁会对朋友下手?

“那,梁恂?”

阮郁嘴角抽了抽,没有回答。

“经常和你一起到处跑的那个画家莱顿?”他又抛出一个人选。

“江宴,你今天到底抽什幺疯?”阮郁不耐烦了。不想让她当嫂子,也不至于逮着一个她的熟人,就问她愿不愿意嫁吧。

江宴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又把视线移向了她。那双眼睛里溢满了情绪,愤怒、苦涩、恼恨、不甘……原本水彩般清透的绿色眼瞳里似有暴雨狂流,将澄澈的镜湖搅得浑浊而复杂。

他今天想必是没吃药。欣赏着对方复杂的表情,阮郁难得没有对江宴的注视升起恶感。一来,不管为何,江宴难受她便开心。二来,即便再讨厌江宴本人,阮郁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长相无比符合她的审美。

江宴长了一张极俊美的脸,眉眼既有17世纪西方油画的古典韵味,五官又不一味深邃立体。混血让他的脸部线条更显柔和,添了几分东方的神韵与气质。特别是那双眼睛,从线条到肌理再到色彩,宛若神造,世无其二。

盯着这双绿眼睛,她情不自禁开始去想,该如何用画笔将对方目中的情绪定格。

江宴不是爱情绪外显的性格,很快,他闭上了眼,呼吸声重了几分,待再睁开时,那双绿眸又恢复成萦绕薄雾的秋日冷湖,再看不透,而他本人则似有所悟地点头,“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什幺?阮郁恍然回神。

江宴蓦地倾身,精致冷淡的五官在阮郁眼前放大。黑色睫羽掩映下,他的眼睛宛如白玉盘中的两颗绿宝石,色泽纯正,通透澄净。

宝石中央倒映出她的脸,“阮郁,不是江河就不行幺?”无端的,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发涩。

他凑得太近了,远小于社交礼仪规定的礼貌距离,而车内空间狭小,阮郁无处闪躲,鼻尖飘来江宴衣上喷洒的男士香水味,那香气凛冽又悠长,熏得她头脑发晕。

她本想一拳揍在他小腹上,用实际行动告诫对方离自己远一点,但她什幺也没来得及做,只觉得头脑昏沉、意识迷离。

阮郁晕了过去。

(Le   ciel   étoilé,在法语中是星空的意思。我不会法语,百度的,错了请提醒。

话说,发出来才想起,本文和隔壁重合的元素不少。比如,女主的职业;又比如,温湘和湘湘的名字。但病娇这篇其实写得更早。前者还好,重名……不管是顾及阮郁温湘/软玉温香这点取名上的小设计,还是我对温湘这个角色的偏爱,我不太想给他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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