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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汝生生命的最后一刻,强烈要求离开医院,回宅子去。

人到宅子,才刚踏进门槛,走过抄手游廊,呼吸就绝了。

顾家人早有准备,顾汝生呼吸一停,忙让婆子去把那些道士、喇嘛请来大诵经卷,为顾汝生免罪安魂。

看着无任何呼吸的外祖父,顾微庭以为自己在梦中,直到焚化领魂桥,炽热的火焰烤着五官,耳朵和脖子一热,他才惊醒那个始终爱他的外祖父,永远地离开了。

顾墨为长子,讣闻应该由他来执笔写,但他自幼不爱弄文,握管半天还在思考怎幺写。墨水滴在纸上晕成栗子般大的黑点,还没动上一个字,家中的弟弟远在湖南与四川未归,写不出讣闻,他搁了笔叹气,望向窗外在看书的李桂子:“桂子,去把阿庭喊来写讣闻。”

“好。”被看光了上半身,李桂子不胜羞涩,听到要去找顾微庭微微把头低下。

顾微庭来京城的第二天,李桂子亲劳玉手帮他收拾行李,行李有些乱,抖衣服的时候一个簇新的牛皮钱包从西装裤里掉出来。

钱包在地上摊开,李桂子眼尖地看见钱包里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年轻的尖果。猫腰拾起钱包,近觑照片,越发觉得照片里的人五官脸型都与自己相似。复忆起那日露春光之事,不禁红了脸。正想把照片拿出来,顾微庭就来了,劈手夺过钱包,语气不善:“侄子自己收拾就行。”

李桂子笑了一笑,欲宛转气氛:“那照片是阿庭的女朋友吧?那模样舅妈瞧着,还以为看见十七岁的自己呢。”

顾微庭收起钱包,还是那句话:“侄儿自己收拾就行。”

顾墨近四十岁,平日爱饮酒,相貌与身材又被岁月狠狠磨了一遭,成了个三平人,相貌平,身材平,床事上也是个小软蛋。

李桂子偶儿会梦见顾微庭,醒来觉羞耻,这段时日一直有意无意躲避梦里的主人公,步儿款款走去客房喊人的时候,在路上她一直思考待会要如何开口。

及客房,却见门开着,里头无有人影,问婆子,婆子指着远处:“哥儿大概是在抄手游廊哪儿吧,我刚走过来时遇上了。”

李桂子移步到抄手回廊,顾微庭站在抄手游廊旁,带着眼镜,目光炯炯地盯着一处地方。顾汝生是在抄手回廊断气的,七日之内,魂魄都会在哪儿附近游荡,

李桂子思觉顾微庭鼻梁上的两片眼镜能看见鬼魂,一下子就不敢靠近了,远远开口道:“顾小侄,舅舅喊你去写讣闻呢。”

顾微庭头也未转:“知道了,待会儿就去。”

顾家不困于财力,请了众多僧与道来超度,僧与道各事其事,他们夜间放瑜伽焰口,金铙法鼓,天明停止,又接着诵经卷。

佛家有云人亡每至七日,必营斋追荐,于是就这般持续了整整七日。

尸灵要在宅里放上七天,隔着一米的距离,会放一个香坛供人上香。这七天里,香可不能断一刻,顾微庭一直守在香坛旁,上香时他总是跪着上,烧活时也跪着,一天跪上四五十次,第一天的时候膝盖没有痛觉,第二天再跪时,骨肉酸疼难忍,后来几天,走一步路骨盆都有痛感,又长时间焰火熏烤,眼睛涩,皮肤燥,七天过后脸黑了几分。

普通人家与富贵人家都好大出丧,扎彩订有开路鬼、回回进宝、金银山等,堆满了宅子,排场阔,每日都请上上百人来参丧。

越富贵的人家越是铺张,打着“事死如事生”的幌子,用八八六十四杠的排场,借此显示权势与炫耀财力。

顾微庭是顾汝生的大长孙,自然由他来抱顾汝生的灵牌。

出殡那日天气甚好,顾墨一大早就请官府人骑马清了一条道,路边挤满了人,一旁酒馆、茶馆、烟馆,一楼靠近门边的位置,以及二楼能望风的阳台,都被人抢占了,还有专程从天津来看顾家大出丧的。

馆里的小哥儿,给看送上瓜子、酒水,嘴里说道:“看出丧,顺带吃些瓜子。”

出兵的仪仗浩浩荡荡几百人,分为三个导子,每个导子都有专为之事,仪仗中有一班军乐,一队执幡僧童,一对提执灯的女童……看得人眼花缭乱。

顾微庭抱着灵牌走在前面,路人望着顾微庭交头接耳:

“那就是顾老爷的孙吧?”

“生的是白白净净,顾老爷子的糖业交给他以后,顾家就没有‘麻衣债’了,好会打算。”

“糖业给了外孙哟,这些年在糖业上,顾老爷一直和日本人对着干,但这糖卖给咱卖得可便宜了,咱省了一笔,不知道这位外孙能不能把糖业打理好……”

回家晚了,我看看明天能不能补一章……下一章就重逢了,这章纯属想写写丧事的一些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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