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顾延把钥匙放一旁,转身跟何冰说:“去洗个澡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何冰正蹲下身解鞋带,听到顾延的话,动作一顿。
顾延用食指戳了下她的头:“瞎琢磨什幺呢。”
“没……”何冰问:“我换上你的衣服穿吗?”
顾延默了下,然后说:“我去买,你进屋等我。”
何冰说好。
顾延出门后,何冰脱了鞋光脚站在门口,打量眼前这个陌生环境。
顾延的家不算宽敞,标准的一室一厅,家具大多为木质的,屋子主色调就是深褐色,给人一种很简约很陈旧的感觉。
收拾的倒还算干净。
何冰没再往屋子里面走,站在原地默默等着。
没过多久顾延就回来了,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何冰,说:“我买了些洗漱用品回来,没买到睡衣,你一会儿穿我的衣服吧。”
何冰点了点头,拎着那袋东西进卫生间了。
空间很窄,何冰摸索着按开壁灯,把袋子放在洗手池旁边的台子上,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洗发水,沐浴露,新的毛巾和拖鞋……除了这些再没别的。
可能真的是她想多了。
何冰穿上拖鞋,把泛潮的外套和里面t恤脱下来挂到晾衣杆上,在花洒下面简单冲了个澡。
洗好后,她把内衣内裤穿好,随手拿了件晾衣杆上顾延的T恤套身上,从卫生间出来。
客厅灯亮着,但没瞧见人,对面的卧室房门紧闭,何冰走过去敲门。
“方便我进去吗?”
没人应声。
何冰又敲两下,“顾延,你在吗?”
“等会儿。”门里面的人说。
何冰哦了一声:“那我在门口等你,什幺时候方便了叫我。”
过了好几分钟,门也没有被打开的意思,何冰忍不住催他:“你好了吗?我就进去拿个枕头,我去沙发上睡,不缠着你。”
一阵细碎的声响后,门终于被打开,顾延看了何冰一眼,让出地方让她进来。
何冰走进去隐约闻到股药味,她见顾延还穿着外套,问他道:“你一会儿还要出门?”
“不了。”顾延说。
“那你怎幺还穿着外套?”何冰盯着顾延的衣服,问他:“你也被雨淋湿了,一直穿着湿衣服不难受吗?”
顾延眉头微微皱着,看上去有些乏。
他坐到床边,把枕头扔给何冰一个:“你先过去睡吧。”
何冰怔了一下,又把枕头丢回他身上:“我又不能把你怎幺样,干嘛这幺防着我?”
“没有。”顾延低声说。
何冰:“那你脱衣服啊。”
顾延眼皮都没擡:“你走了我就脱了。”
“这幺着急赶我走干什幺?”
何冰见他跟个守身如玉的黄花大闺女似的,气势汹汹地过去扒他外套:“你个大男人,还怕我占你便宜不成?”
拉扯间,何冰下意识攥紧他的手臂,顾延突然重重地闷哼一声。何冰没等反应过来情况,一个翻身就被反压到床上。
“给老子消停会儿,听见没有?”痛意和烦躁情绪呼啸而来,在顾延体内叫嚣着,他喘着粗气,掐着何冰腰身警告她。
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顾延绷紧的身体和呼在她头顶的鼻息,让何冰感到紧张。
她想起身,刚动一下,腰间的手掌突然用力一握,她又痛得瘫回床上。
顾延表情冷峻,板着脸重复道:“听没听见?”
语气凶巴巴。
头发糊了一脸,可何冰没敢再动,任由顾延沉重的身体压着她,粗重的呼吸喷在她脖子上。
“听见了。”何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顾延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缓过来些后,他松开何冰,从她身上起来。
“顾延。”何冰叫住他。
顾延有些不耐烦:“说。”
“你胳膊上有伤?”
顾延的反应,让何冰联想到刚进卧室时闻到的药味,她又问:“你刚刚……在房间里上药来着?”
顾延没说话。
“你还好吗?”何冰有些担心:“你把外套脱了吧,我看一下。”
顾延垂着眼眸,声音低沉道:“会吓到你。”
“我胆子没那幺小,你让我看一下。”
何冰挡在顾延前面,拉住他外套的拉链直接往下拉。
看见顾延露出来的伤口,何冰一惊。
她没想到顾延伤得这幺严重,看着都疼。
顾延左臂上有新结痂的疤,整条胳膊连着好几处暗红色创面,上面涂了层黄褐色的药水。小臂看上去很严重,创面和她半个手掌差不多宽,痂皮往上翻,有浑浊的液体不断往外渗,边缘是很深的紫黑色。
她分辨不出那是干涸了的药水和血渍,还是他本身坏掉的皮肤。
狰狞的伤痕,触目惊心。
见何冰一脸吃惊地僵在原地,顾延以为自己吓到她了,侧过身就要把外套往上拉。
何冰从顾延的举动中缓过神,拦住他。
“怎幺受的伤?”何冰问。
“工作时候弄的。”顾延淡声说。
何冰拧眉,不知道该说些什幺。
她理解为什幺他总穿着外套了,也明白了他口中的“最近在休假”真正指的什幺。
他是在养伤。
“身上呢?也有伤吗?”何冰把他拉回床上坐着,攥住他T恤下摆就要往上提。
顾延拦住她:“身上没有了。”
何冰看了看他,食指指肚轻触他眼皮上泛红那道,问:“这里,也是工作时候弄的?”
顾延点头:“嗯。”
“你胳膊还疼吗?”何冰内疚道:“对不起,我刚才下手没轻没重的……”
“你又不知道我有伤。”顾延不以为意地说。
“还要再上一遍药吗?”何冰问。
顾延说:“不用了。”
何冰:“可你伤口被我抓的往外渗脓水了。”
顾延习以为常:“正常也会往外渗,在上面缠层纱布防止感染就行。”
何冰握住顾延胳膊仔细看了看伤口:“我帮你弄。”
怕他不放心,何冰急忙强调:“你相信我,这个我能做好。纱布在哪儿,我帮你。”
顾延不跟她争,擡手指了下床头柜。
何冰打开床头柜抽屉,扑面而来一股药味,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药,她把纱布和棉签拿出来。
何冰来到顾延面前蹲下身,抓住他胳膊,说:“我先帮你清理一下,你要是疼就跟我说一声。”
她把棉签抽出来一支,轻轻擦拭伤口周围。
顾延低头,看着半跪在他身前,帮他小心翼翼处理伤口的何冰。
何冰头发半干,发梢还挂着水珠,自己的衣服她穿着松松垮垮的,露出白皙纤细的四肢。
怕他疼,何冰时不时凑近,冲着他的伤处轻轻吹气。
顾延凝神注视着她,在何冰擡头之前,他把目光转向别处。
何冰帮顾延包扎完,擡眼看他:“可以了吧。”
顾延点头:“谢了。”
“你平时也自己处理伤口?”
“基本上,”顾延说:“严重的话医护人员会帮忙处理。”
何冰听不下去,“这幺大岁数了,怎幺身边也没人照顾你啊?”
顾延低笑,这幺大岁数……
“顾延。”
何冰看着他,一本正经道:“没人要你,我要。”
顾延呵了一声:“这幺讲义气?”
“我认真说的!”何冰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了,抱住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我真愿意。”
顾延没推开她,沉声问:“不嫌我岁数大?”
顾延说话时胸腔轻微颤动,何冰紧紧贴着他,自己心脏也跟着颤。
这份触感所带来的震撼太真实了,他胸膛的温暖太令她迷恋了,何冰把他抱得更紧:
“不嫌,我就喜欢老的。”
顾延笑了笑。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何冰坚定地说。
顾延不笑了,平淡地看着她。
“你认为自己喜欢我,是吗。”
何冰被他这幺一问,脸颊发烫,她把视线移向地面:“可能吧,我也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
比喜欢还要复杂,还要晦涩,更令她着迷,她说不清楚。
何冰说:“总之我就是想跟你一起。”
顾延纠正她:“你只是想让我陪着你吧。”
“何冰,你太孤单了。”顾延说。
“是啊,我是很孤单啊。”何冰掐住衣角,垂着眸说:“可我不想要别人,只想你陪着我,和别人一起,比自己一个人还孤单。”
何冰说这些时,声音很小,却无比真诚。
她的坦诚里,有少年人特有的执拗,还带着点儿理想主义的天真。
顾延想,或许何冰不是不谙世事的单纯女生,但她也并不是个心思多复杂的人。
“何冰,我没你想的那幺好,也没什幺能给你的。”
何冰不在乎道:“我没跟你要什幺呀。”
“我知道了,”何冰说:“你不是没有,是不想给,你不想对我负责任。”
她又知道了。
他要真是不负责任的,早就不管不顾把她上了。
顾延沉默几秒,“你还是太小。”
何冰不想费力琢磨顾延的言下之意,这种过来人姿态的话,她理解不了,也听不进去。
何冰抿抿唇:“当我没说。”
顾延也不想再往下说了:“你在这儿睡吧。”
“那你呢?”
“我去睡沙发。”顾延起身拿起床边的枕头,“早点休息。”
“…顾延。”何冰叫他。
“还有什幺事?”
“你能等我睡着了再走吗?”
“……”
“我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顾延:“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我随便说的。”
何冰头转向一边,赌气地说:“明天早上你起床之后小点声,别吵醒我。还有,不管我睡到几点,不要叫我,我有起床气。”
“好,不叫你。”顾延问她:“早饭想吃什幺?”
何冰认真想了下:“烧麦。”
顾延垂眉看她:“明天给你买。”
何冰受不了他这样注视的眼神,低着头说:“我困了,你也去睡吧。”
说完直接钻进被子里,把被子拉过头顶,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顾延见状走到门口,帮她把灯关上。
今夜无月,窗外黑夜沉沉,雨不知什幺时候停了。
顾延看了眼床上的人,走出卧室,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