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女子,揭起帽檐垂下的整幅轻柔白纱,轻扬与生俱来骄傲的下颔,擡起头,慢慢向青天望去。
蓬头垢面,满面尘土,满脸泪痕,眼泪在布满污泥灰尘的脸上冲刷出道道纵横斑驳的痕迹,郁郁悲伤,还有挥之不去的疲惫憔悴。
血红的天空,一轮巨大血红的太阳将于长安所在的西方,陨落,末日之美,末路之美,已到达了极致。
夜来三月东风吹拂,春风风人,公平无私满怀爱意地流布阳春德泽于,下界所有子民。
从洛阳到长安的道路上,洛阳数百万口尽数在董卓步卒骑兵的长枪短剑的驱蹙下,被迫抛弃旧乡故园,徒步徙往长安,西行队伍无边无际。
道路壅塞,数百万人民,猬集的蝼蚁,一条垂死挣扎濒死的蛇,驱使瘦马病牛,推着载着全家辎重的破车,肩挑儿女,携老扶幼,在满天大好春光中,桃红柳绿之中,汗泪血肉齐流,满面愁苦向前蹒跚蜿蜒行走。混乱,夏日提前到来的燥热,人民更相踩踏蹈藉。
两三个卓部士兵围住一个平民,将其手打脚踢在地,明晃晃的钢刀横在他的脖子上,在此威胁下,平民不敢反抗,任由士兵抢劫财物。
因为饥饿,百姓弱肉强食,互相抢劫寇掠。
路旁野地,暴露着因为战乱失踪死亡残疾的百姓士兵累累白骨。
尸骸相互撑拒,无名白骨纵横交错。
疾病饥饿寒冷劳累,老弱青壮尸体堆了一路,还来不及等亲友下葬,连一张裹身保持最后的尊严的破席也没有,就被抛弃在路边任其腐烂发臭,死者亲友就在卓部士兵打骂下匆匆擦干眼泪继续前行。或者,连个关心自己的人都没有,无人照管,任其倒毙路边,填埋沟渠,唯有乌鸦野兽为之欢喜。因此,积尸盈路,而家破人亡,流散千里,遭遇军匪,人生巨变,绝望自尽,生离死别者更不知凡几。
士兵乘马向民众挥舞着马鞭。
“别误了董相国的大事,快走。”
“误了日期的,全都要死。”
“你们要是落后被关东兵抓住,就会被他们开膛破肚,剖出心肝下酒,全尸不保。”
暮色如血,她望着那轮血色落日,心下已做下决定。
王瑗转身,背对落日残阳,与向着西方长安行进的百姓背道而驰,逆行而前,逆流而上,拄着荆杖,朝着来时的路,走去。起初她的步履还很犹豫,频频回顾,但最终转过含泪含恨双眼,目光一沉,按下纱帽,头也不回,朝着东方坚定走去。
她的最爱,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