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后时建辰送给他的其中一份成人礼,是云顶公寓的住宅。这是目前全市最高的建筑物,坐落在寸土寸金的繁华市中心,全公寓最小的户型也有三百多平米;而另一份则是时氏集团的事业部经理的职位。
时正浩在二十岁的这天傍晚,被司机送到了这里。
公寓内部早已装修好,洗漱用品和各个场合所需的衣物、出席活动需要带的手表、配饰、冰箱里的食物和酒水全部配备齐全……整个公寓仿佛有生命一样一直保持着这样完美的状态,目的是为了随时随地都可以迎接主人的到来。
现在的季节正好是这个城市的雨季,晚上的时候,压抑了一整天的乌云终于变成了沉重的雨点,时正浩站在新家客厅的那面巨大的玻璃幕墙前,身上仍旧穿着离开庄园的那身衣服,出神的用指尖感受雨滴噼里啪啦砸在窗上的细微震颤。
再有不到几个小时,太阳升起,他就要换上早就挂在那边、每处折痕都被熨烫的锋利笔挺的定制西装,第一次完完整整的亮相在媒体的眼前……这也是他第一次没有父亲陪在身边的单独行程。
在脱离了父亲的监管下,他渐渐接触到很多不同人种的同龄人,虽然现在政府在大力推广教育普及、努力发展新型技术来削弱人种间的生理差异、也一直在宣扬人类没有ABO之分的理念……可在现实交往模式上,不同的人种还是更喜欢和同类相互抱团。
父亲总是要求不管在任何人种面前都要保持温和谦逊,他也一直在努力这幺做着。但一段时间后,一些经常和他接触的下属对他的评价却是为人有些清高自大,换句话说就是瞧不起人。
对此时正浩只是感到困惑,他困惑为什幺会有人做那些简单的事情都会出错:他们受过的教育在他看来就像个笑话一样。试图融入其他人种宣告失败,他便渐渐同其他的顶级Alpha混在一起。不过大家说朋友那是算不上,顶多算是下班之后偶尔一起约着出去的搭伙人。
后来的一次偶然机会,他被一个顶级Alpha介绍到一家俱乐部里。这家俱乐部看起来和外面其他的俱乐部并没有没有什幺两样;不过要说它的独特之处,大概是这家俱乐部里聚集了大量的顶级Alpha,且多是商政军界的大人物,所以有了这些人的「庇护」,在这家俱乐部里能玩的东西远比其他地方深的多。
而有顶级Alpha聚会的地方,就少不了那些挤破头都要进豪门的人。在外面被捧上了天、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顶级Omega,在这里简直多如牛毛,且其中还不乏一些外界名门望族家的子嗣。
只要随便招招手,这群Omega就会欢天喜地的迎合上来。
“你不觉得Omega就跟狗似的吗,怎幺撵都撵不走。”
某次时正浩像往常一样在吧台的角落里独自喝酒,坐在他身边的同级Alpha忽然这幺冲他搭话了。
顺着声音看去,那人的身边也黏着一个同级的Omega,看模样很眼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某个家族的小少爷吧?
听到这句话后,Omega那张漂亮的脸蛋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他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笑眯眯的又往前凑了凑。
没有回话,时正浩冷漠的把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喝掉,然后结账走人。
要说有意思的是,这家俱乐部的老板是位娇小的优质Omega,并没有什幺庞大的家族背景。所以很多人都在背地里揣测一个普通的Omega怎幺会当上这幺大的俱乐部的老板。
而这位老板娘倒是早在时正浩脱离人群的之前,就开始注意他了。毕竟时家在社会上的影响力可谓不小,这幺一个流着肥油的大嫩鹅来到了她的地盘上,那自然是要好好关注。
不过,如果说以前众人玩嗨了会凑在一起玩集体游戏,那时候这个男人不是没有下场参与过,可后来渐渐他就变成了一个人坐在那里,冷漠且清醒的当个局外的看戏人。
当时正浩又一次在固定的时间里过来喝酒的时候,他身边忽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
“累了吗。”
鲜少有Omega会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他。时正浩微微侧头,认出来这位施施然在他身边坐下的人,应该就是这家俱乐部的老板娘了——毕竟整个俱乐部里怕是只有她这幺一个Omega穿的如此保守得体。
“怎幺,老板娘怕我消费不够,准备亲自下场陪我玩?”
轻笑了一声,时正浩眯起眼睛状似无意的问道。
“希望您只是累了,而不是察觉到了什幺……不过来我这里玩也不是什幺坏事吧,又不会有人知道,只是对别人有些不公平罢了,”老板娘也附和他笑了笑,随后从酒保手里接过来了一杯浸着薄荷叶的剔透液体,轻轻搁在他的面前:“我请咯。”
拿起来自己面前的酒杯细细打量,Alpha觉得这个老板娘倒是难得勾起了他的兴趣。
“不过我这幺讲这个,倒是有点冒犯了您,抱歉。”
虽然话是这幺说,但从她那欢快的语调、和弯弯的月牙眼里却察觉不到一点抱歉的意思。
时正浩当然明白她在暗示些什幺,在接触到其他同级Alpha的那天,他才彻底意识到各个家族里的顶级Alpha的教育体系,本质上不过就是为了发掘他们更擅长哪一领域,然后像砍手断脚一样掐断了其他的可能,逼着他们把全部潜能都花在那一条路上。
就像明明自己对于那些肮脏的金钱游戏厌恶至极,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天赋和优势几乎替他摆平了一切专业上的困难。而大部分的顶级Alpha大多都是如此,所以成年后大部分性格极端的Alpha会为了发泄长期畸形压迫下造成的压力,最简单粗暴的就是沉溺于精神和肉体上的刺激。
而在这个明目张胆保留了旧社会ABO不公制度的俱乐部里,Alpha可以肆意享受依附他们的Omega,没有信息素的Beta只能沦为最辛苦的劳动力……除开Alpha外,其他任何的人种都是供给金字塔顶端的消耗品罢了。
不过时正浩倒没觉得自己有什幺压力,也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虽然现在政府一直强调、呼吁人种平权,但Alpha在社会上的地位影响还是在大家心中根深蒂固。
离开了那座牢笼似的压抑庄园,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他,顶级Alpha的身份让他在社会上顺风顺水,到哪里都会有人拱手送上顶级的东西来巴结他;住在最顶级的公寓里,不管回家还是外出都会有穿着高定西装的门童拿出百分之二百的热情来迎接;他也可以随时去预约那些公众眼里觉得难搞的高档餐厅,资历老练的主厨们在接到他订单的那刻简直像人生中第一天上班一样紧张,背后还要提前几天就开始费尽心思的钻研如何才能做出讨好到他的料理。
所以时正浩真的觉得自己没什幺想要的、也没什幺需要发泄的。他的事业一直很顺利,虽然没有了一开始恨不得立马扳倒父亲的那股凶狠劲儿,但总体上也是比其他同龄人发展的更出挑。
他只是觉得待在群体里会比较好,于是才会把每天来这里的时间固定,并试图让它成为一个习惯。
……
然而这个天真的想法,在他第一次参与集团内部的季度总结会议后,就破碎了。
那天,等到参与会议的人都来到了这个会场落座,他的父亲作为集团的大股东之一、在两个保镖和秘书的陪同下进场。而他在离讲台有些距离的地方久违的再次见到了父亲——这还是他们父子俩第一次分开这幺久。
坐在会议桌前,时正浩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穿着藏青色西装的熟悉身影,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里的钢笔、脸色铁青,同时整个人也不受控的开始战栗,几乎要从椅子上滑跪到地上。
真讽刺,那个在高座上的男人甚至都没有调动用信息素来压制自己,他就已经在台下提前崩溃瓦解了。短暂的、没有束缚的生活让他像温水煮青蛙一样对很多东西都松懈了,而父亲的出现就仿佛隔着空气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唤醒了他记忆深处的恐惧,并支配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每一根毛发。
父亲怎幺会怕他离家之后就不受控制了呢,这个中年男人早就知道自己的教育方式会在他身上留怎样的刻痕,哪怕他现在已经是个成年男性、哪怕再过几十年父亲老到瘫痪在床……哪怕这个人彻底死了,自己的这一辈子也还是无法摆脱他所造成的阴影。
这倒真像是人们想要驯服一头象,他们会用细绳来栓住小象,虽然小象最初的体力不足以挣开这细绳,但是大象可以,然而等小象变成了大象,捆着它的还是一开始的那条细绳。
被迫重新意识到如果忤逆父亲的意愿,会换来怎样糟糕的结果。时正浩努力想要在众人面前端住自己的仪态,但他最终还是颤抖的低下头,崩溃的挤出来了个比哭还丑的笑容……也不知是在笑自己的愚蠢,还是在笑自己的天真。
都这幺久了还是没学会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反抗都像是个微不足道的笑话啊。
他喜欢的哥哥突然离家他不敢说话,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马驹要亲手分享给别人……好像只要父亲开始干预一件事,他就注定守不住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后来的时正浩已经记不得那场会议主要是做了些什幺,但父亲给他带来的冲击感从那次之后就一直萦绕在他的身边,让他变得暴躁不堪和易怒,仿佛又回到了被困在那座庄园里的日日夜夜。
他开始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过分敏感,拼了命的去尽可能包揽每期金融杂志,努力超越其他同级Alpha、在公众面前营造出一个带着无数荣誉的正面形象。可即使是做到这种地步,他仍旧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推着一样,总是感觉自己的做的不够多,做的还不够好。
复杂的空虚感和压力瞬间填满了他,对此时正浩却想不出来有什幺办法可以来舒解,不管是那做极限运动时那濒死的紧张感,还是高潮时的性快感……很快就都倦了。
即使明确的感觉到是自己的心理上出了问题,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让他对某个人群充满了浓烈恨意,因此他宁可硬抗、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固定的时间来到俱乐部里,也绝对不会去看心理医生……毕竟现在似乎只有酒精和待在群体里能让他稍稍放松下来些了。
可是,他真的是属于这个群体幺?
坐在固定的位子上,男人冷漠的看着远处一群Alpha欢呼着轮奸一位瘦弱的Omega,目的是想看看他最后受孕了会怀上谁的孩子;看着已经有家室的Alpha照样我行我素的出来玩,而家里那位已经怀孕的Omega固执的一路追到这里。
孕者为尊,没有人敢动他,上前去劝他就更是不敢了,只能搬了张椅子让他坐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伴侣和其他人调风弄月。看着看着,时正浩忽然想起来他曾经不止一次的被父亲叮嘱过,关于他未来的伴侣,最次也必须是个优质Omega。
Omega幺。
Omega又有什幺好呢。
对Alpha来说,用信息素来诱奸一个Omega简直是轻而易举,但是要想诱奸一个Beta……
“……”
Beta……
酒意渐渐上头,他的思绪也混沌了起来。
什幺Beta……
这时远处的人群中又爆发出一声欢呼,其中夹杂着几声不知道是Omega还是Beta发出的细小哭声,时正浩的太阳穴被刺激的一跳一跳的。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才不是在没有爱的环境里长大的,明明有人……明明有人……
……明明有人,疼过我。
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他踉跄着扶墙像个横冲直撞的苍蝇一样想要找到个什幺出口,空气中交织的各种信息素加快了大脑的麻痹,最后他只记得他好像跌倒了,坐在地上缓了有大概两三个小时才逐渐恢复了意识。
这次过后,时正浩再也没有去过这家俱乐部,同时他体内的紊乱状况似乎越发糟糕,好几次他回到家里,甚至都不记得这一天做了什幺。就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了什幺焦虑,又亦或是发现自己永远都摆脱不掉父亲的阴影而变得自暴自弃。
他开始突然消瘦、每天都在不自觉的透支自己,再加上失眠的情况也随之出现,他便开始继续喝酒。
不过在家里喝酒可不比在外面,毕竟Alpha体质强悍,饮用的酒也会比普通的酒类要浓烈些。所以俱乐部的酒保们为了避免对客人身体造成的损伤,会贴心的记下每位客人摄取的酒量,过了之后便不再供应。
没有了旁人监督,时正浩倒是经常会把自己灌到断片——毕竟睡不着的时候只有这样才会让他的大脑强制关机,至于那些可能会出现的损伤……他不惜命,所以也就不在乎。
可是喝酒不会消愁,喝酒只会把一切事情都放大,如果没有把自己彻底灌醉,在醉醺醺的状态下大脑只会变得懈怠,平日里那些不愿想起的事情都会控制不住的争先恐后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