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2) 我讨厌他

顾临渊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既然他下意识觉得讨厌,说不定这个伏湛真的有什幺古怪...不过好歹他也救了她,不说交好什幺的,该尽的礼数还是得尽的。

思来想去,她正准备上前道谢,衣袂却蓦地被人轻轻拽住。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的小动作,她无奈地转过头去,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低声道:“毕竟他救了我,是不是?”

本想再多哄几句,谁知身后倏地传来青年温软的嗓音:“这位姑娘——”

“你好你好,”顾临渊迅速转过身来,下意识地想要遮住身后的沈灼槐,“我是顾临渊,临渊羡鱼。”

伏湛抿起唇笑了笑,肩侧烟灰色的裘毛随着他的身体微微晃动,他挪近一步,和她依然保持着极其礼貌的距离,“顾姑娘,你好,希望我的箭并没有吓到你。处理魔熊的事交给我和秋吉便好,天气转冷,莫要在外受了风寒。”

顾临渊顺着他的意思猛点几下头,“那就辛苦你们啦。”她不是冷,只不过眼下沈灼槐的状态不对劲,与其把他留在这里任由情绪发酵,不如带他回去好好问个清楚。

“不远送。”伏湛颔首。

......

沈灼槐很烦躁,而这种情绪单薄地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情,可当他会想起她的种种反应时,这种烦躁又如潮汐般褪去了。

他其实很早就赶到了秋吉和魔熊旁,只不过看她那样急迫的动作,仿佛这个秋吉在她心中占据了一块地方。他不希望那样平庸的下等魔接受她的感情,就好像他打心底厌恶那个持弓从树上一跃而下的青年。

幸好她做出了令他感到愉悦的选择:她没有因为虚无的在乎而冲动行事,也没有因为无用的美丽而青睐他人,她做得很好...她守住了她的那份爱,也守住了他的。

如果心爱之人心里并没有他,那幺他凭什幺还要继续爱着她,她死了不是更好吗?

似乎是他的烦躁过于明显,走在他身侧的顾临渊微不可见地拧了拧眉,“你的伤口裂开了吗?”刚才那样快速地奔过来,肯定是牵扯到伤口了,只是她并不清楚具体的伤势,满心都是方才的危机和陌生的青年,说来还是她疏忽了。

她的错意令他难过又庆幸,但沈灼槐不可能暴露出自己任何负面的情绪,他轻轻牵起她的手,引导她探向自己的腰侧。他的动作又轻又缓,却是一种别样的、沉默的强硬,仿佛一旦她抽离,他就会陷入忧郁而绝望的深渊中——至少他的眼神是这样传递的,动作小心翼翼、又让习惯心软的她没办法拒绝。

“临渊,你…可以帮我看看吗?”他垂下眼,语气带着一丝低落的情绪,“我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我知道的……”

顾临渊的指尖抵在青年瘦削的腰上,不经他提醒,她还从未发现他的身体上没有一丝赘肉,但也并不算坚实,就是单纯精瘦纤长,仿佛轻轻一弯腰便能被折断。

好吧。她在心里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可以,但得先回去,不然你非得着凉不可。”

沈灼槐乖巧地点点头,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蹭了又蹭,像是小宠物在向主人撒娇。

营养不良的漂亮美女。顾临渊兀自给他贴上了一条标签,不过她曾经在高中的时候对于这些东西没那幺在意——主要还是她自己身材并不咋地,就不要双重要求自己未来的对象了,腰上的赘肉穿越过来居然还和她紧密相连着,简直就像鼻涕虫一样甩都甩不掉…啊,她的小肚腩确实捏起来很软。

——

但沈灼槐的计划并没有实施成功,王阿婆坚决地阻止了他的色诱行径,并且斥责了顾临渊不守女德的行为,这件事情最终以沈灼槐的伤口莫名其妙地愈合而作结。

等到王阿婆摸不着头脑地从沈灼槐房间走出来时,伏湛已经在门口等候已久了。他没有贸然踏入这栋房屋,肩侧的裘毛上落了细碎的水尘,分不清时融化的雪还是飘落的雨。

“王阿婆。”他礼貌地点点头,视线移向她走出的房间,“这里面是…?”

“哦,是小顾姑娘的入赘夫婿,他俩也算是亡命鸳鸯,听说是被人追杀所以逃到这里的。”王阿婆正在收拾着从沈灼槐伤口上解下的布条,血迹在水盆中晕开,宛如一朵绚烂绽放的牡丹。伏湛的视线掠过水面,又停留在角落里的一些破布上,他即将出口的话哽在喉头,半晌才道:“原来是这样,那这位顾姑娘…可有安置好住处?”

王阿婆见怪似的瞥他一眼,“自然是妥了的,不过大人,您平时都不过问这些的呀?”

“来者即是客,虽然来路不明,但总不能招待不周。”伏湛答道。他本就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再者又是一直支持她这个老婆子养育孩子们的金主,王阿婆自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穿过厅堂,径直出了门。出门后左转,在第一个路口左转,他数着排列的房屋,最终停留在第四座小屋门前。

“秋吉,”他的嗓音犹如雪中暖炭,“伤势如何了?”

推开门的是他熟悉的面容,他下意识地挺直背脊来面对这个陌生的她。姑娘的面容不施粉黛,却也不再由神叶和法术遮盖美丽之处,展露出她最本真的模样,这样...很好。她很好。

顾临渊见来人是秋吉的顶头上司,又瞧了瞧身后轻微负伤的秋吉,把门拉开了一些,“请进吧。”药味还没散,她刚完成了护士的工作,稍微有几分疲惫。

伏湛解下披风,以至于不让身上裹挟的寒风碎雪带入整个房间。他没有在老旧的椅子上落座,而是缓缓踱向秋吉的床沿,后者捏紧被角,有些生硬地问道:“您打算在这里滞留几日呢?”他们实在是没有多余的资源去献给眼前这位强大而年轻的大人了,只能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来劝他早日离开。

“放心,”伏湛低声道,“不会超过三日。”

虽然他确实很想一直待在这里,直到查清楚她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可魔族并不允。他已经做了够久的闲散魔王,如今到了撒网捞鱼的时刻,他不可能执着于儿女情长。如今她能滞留在此,已经是他的大幸了。

“我还以为只有一日。”秋吉苦笑。

顾临渊错愕地望着他,按理来说伏湛都算得上他上司了,居然还有这样跟上司说话的道理,她惊了!

“秋吉!”

门被人猛地推开,闻讯而来的长庾匆匆忙忙撞了进来,寒风灌进房间里,坐在床上的伤者打了个哆嗦。

“你怎幺能这样和伏湛大人说话呢?!”他气喘吁吁地带上门,似乎有几分恼怒,“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带来的,你这是跟恩人说话的语气吗?”

秋吉欲言又止,只是狠狠扭过头去,望着空无一物的墙角一言不发。

伏湛摇摇头,从腰侧解下一块玉牌递给长庾,“刚好。我带来的人应该抵达村口了,以此为证,那里有充足的食物和一部分燃料,这是对你们辛苦劳作的报答。”话虽是说给秋吉与长庾听的,他的视线却轻轻扫过乖巧坐好的顾临渊,姑娘擡起头,望进他的双眼里,那如大海般沉静的眸底空空如也。

空洞的...。

顾临渊却被他这一眼看得软了身子,险些陷进去。

——

作者嘚吧嘚:我借用网上看到的一段话来描述我心中的缚铩——

让一个善良之人,或者良心底线尚未泯灭之人,去站在邪恶的立场无疑是极为残忍的。他可能已经做下了无法原谅的错事,也可能无法逃离这个立场,他只能自己独自与命运的洪流抗争,他哭泣着忏悔,无声地尖啸,如困兽犹斗般抵抗着必死的命运,   哪怕人生中出现了任何美好之物,也会碍于自己的立场看着触手可得的美好从手中流逝,他能感受快乐却也无力挽留,他的死亡即是他唯一能向世间表达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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