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害怕什幺?真是一个好问题。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幺。
害怕她会突然消失?害怕她从不曾存在过?害怕她其实是一个洋娃娃?
这些恐惧太过荒谬,难以宣之于口。
于是他只能闭了闭眼睛,挥去眼底那股热意,缓缓开口:“没什幺。”
周越站起身来,像是搬弄娃娃一般将她推平,塞进柔软的被褥之中。容悦缩在被窝里看着他,声音弱弱的:“抱抱。”
胸口一窒,周越点了点头,指尖轻轻拨弄了下她的额发,也躺进了被窝里。
男人的体温是否天生就比女人高一点呢?
容悦平躺着,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脑袋枕在周越的肩膀上。
还是说,只有周越是特别的呢?
容悦又闭上了眼睛,在他的怀里,她觉得好暖和,好舒服。她忍不住往他的怀里又靠了靠,想把自己藏在他的怀里。
而周越似乎对她闭眼睛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一下下亲着她的太阳穴唤她睁开眼睛。
他侧着身子抱着她,手落在柔软的棉被上,轻轻地拍着,像是哄孩子睡觉的家长。
不知不觉间,眼泪流得更凶了。
“怎幺了?”周越有些慌张,忙着收紧手臂,把她往自己怀里揽得更紧,擡起拍着她的那只手替她擦眼泪,“那个男人欺负你了?所以你才不愿意回去?嗯?”周越又凑近了她一些,温热干燥的唇印在她的脸颊:“告诉我,我帮你揍他好不好?”
容悦半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摇了摇头,声音低弱,却还是很平稳。
“我只是在想,为什幺大家都误会我说谎。”容悦轻轻地笑了,笑意里的无奈和疲惫满溢了出来,“狼来了的故事里,大家因为小男孩说谎所以不相信他。可是我没有说谎啊……为什幺大家都不愿意相信我。”
“从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起,所有人都对我说,说谎是不对的,不应该说谎……可是到头来,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当了真。”
周越忍不住探进被褥之中去握她的手,软软的,暖暖的,没有任何抵抗就被他捏在手心里,乖得让他害怕。
“有时候……有时候人们说谎骗人,不是因为说谎的人有错,也不是因为被骗的人有错,而是谎言是达成目的的捷径……你知道的,很多事情已经很让人疲惫,所以大家……只是习以为常了。”周越组织着语言,试图安慰她,但那双唇抿起后颤了颤,还是心虚地将内心惧怕的事情问出了口:“你……讨厌说谎的人吗?”
他都不用细想就知道,自己一定曾对容悦说了很多假话,不论是在集训所背诵下来讨人欢心的套话,还是因为嫉妒上头一时冲动说出来的气话。甚至就在刚才,他还对着酒店前台撒谎,说他是容悦的男朋友,以此来拦下那些每隔十分钟就会送来的外卖。
他没有什幺恶意,只是为了尽快收拾好自己搞出的烂摊子,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甚至还给酒店工作人员送上了夜宵——但是他还是说谎了。
容悦困惑地微微皱起了眉头,歪了歪头,脑袋就顶进了他的脖颈,周越顺从地擡起头,方便她用发心磨蹭他下颌内侧的软肉,她却停住不动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喜欢说谎。”
捏着她掌心的拇指加重了些力道,带来混着酸楚的微痛。
“很多人……都会说谎。”周越艰难地开口,试图为自己辩解:“如果每个说过谎的人你都讨厌,可能……这世界上就没有合你心意的人了?”他用下巴顶了顶她的发心,闷闷道:“……适度放宽一点点条件好吗?容小姐。”
“谎言是达成目的的捷径……”容悦似乎纠结回了他刚才说过的话,她点了点头很认同,“周先生说得很对。”
这话本是他说出来的,经一道手在她嘴里说出又突然让他觉得无法接受,可能是她仿佛认了命一般放弃的语气刺痛了他吧。周越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小脸捞起来亲了又亲:“你别这样……”
她很听话地没有闭上眼睛,可是泪水还是悄无声息地落着,哭久了,哪怕是安静地哭久了也会有疲惫感,容悦缓缓叹了一口气。
“到底发生了什幺,跟我说说好吗?”他低着头耐心地哄她,用额头抵着她撒娇般地晃了晃,“可能我什幺都做不了,但我至少能听听,嗯?而且……万一我能为你做点什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