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磊的建议给了林巧儿许多启发。钟远对贵重礼物没有执念,但她可以把这份礼物变得私密些,他会知道这是她精心准备的,是隐藏着温情的。
她便不那幺执着与在商场里挑到昂贵的礼物了。
她在书店买了本书,又跟着孙磊去运动器材用品店,给他买了双健身手套。她打算带回家包装一下,她要画一张速写,夹在书里送给他。
她为他画的那副肖像只能算是半成品,连着那些甜蜜又隐秘的回忆,潜藏着情欲的气息,让她每次想起来就脸红,实在无法完成或是改善。
那张油画她打算留着,决意好好给他画一幅速写。
他们以后或许真的没机会了,这爱情骤然暂停在米兰的蓝天白云之中。送他一副画,与那贝壳手串一起,留个纪念,足够了。
多了也怕他烦,以后分道扬镳了,处理起来麻烦。
她心满意足地走出商场,“百合下班了吗?你要接她吗?”
“刚给她打了电话,她要加会儿班,我们去了估计要等。”孙磊发动车子,“我先送你?”
“别麻烦,我跟你一起等。正好把礼物送她,她一定高兴。”
“好嘞,”他望了一眼,“竟然下雨了,没想到。”
“啊,对哦,好奇怪。”她也望向天空,看到西北角正在飘来的一大片乌云,暗沉沉得,像是大军入境,有着世界末日般的预兆。
车子刚驶过街角,那片乌云就盖了过来,仿佛罩在头顶一尺之远,下起瓢泼大雨。
孙磊关切地问,“你肚子还痛吗?”
“哦,一点点,没事的。”
“行,”他打起左转灯,“那我就按计划走了。”
“嗯。”她看着大雨,这雨下得这样猛烈,像是有人朝轿车泼水。她心里有一种不安,或许是因为这异常的天气,她说不出来。
她一直看着窗外,这滂沱的大雨之中,分明什幺都看不清楚,但她还是察觉到些许不同,“这里看着好熟悉。”
“我跟远哥的公寓就在附近。”
“哦,对……”她不敢多说,怕泄露他们的事。
“说起来,”孙磊忽然朝右打方向盘,绕了一圈,回到先前的路上,“我们去看看,或许远哥在家。”
“啊?”她不安地两脚向后一缩,“不用吧……”
“他要是在家,正好收个礼物。”孙磊咯咯笑,“主要是我取点个人用品。与其在百合公司楼下等,不如在家里喝杯热茶,你也歇会儿。这雨下得怪瘆人的。”
“不是……”她喃喃得,不敢说出声。
她没有说她还要准备一张速写,孙磊以为她已把礼物买齐了,什幺时候都能送。
她没办法阐述这个理由,这太私密了。
转念一想,当着孙磊的面也是好的,至少有第三个人在场,他们克制得住。
他们独处的时间总是让他们失控。至少林巧儿坚定过不与他上床的心,最后还是莫名就跟他亲热起来。
她决心不能再让这种事发生了,他们可以见面,但不能次次都上床。
她便没有阻止,惴惴不安的,还是强颜欢笑地与孙磊聊天,“你还没把衣服都搬过去吗?”
“其实差不多了,”孙磊挠挠头,“主要我们还没讨论好,要不找间再大些的公寓,或是我买婚房。所以我没彻底搬过去。你住的那间就是个书房,单人床那幺憋屈,是太小了。”
“你们要结婚了吗?”她兴高采烈地问。
孙磊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你知道百合的,她喜欢拿主意,我听她的,都听她的。”
林巧儿跟着她一起笑,孙磊对女友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的憨憨的好脾气配上孙百合的强势工作狂性格,互补得天衣无缝。
只不过是傍晚,却因这大雨,带来午夜般的宁静与深沉气息。
车子开得很慢,孙磊眯着眼,在这大雨之中尽可能把车子停到离入口最近的地方。他取伞,林巧儿把给钟远的那袋礼物捂在胸前,不想让它被雨点打湿。
孙磊给她撑着伞,两人在伞下贴得很近,但还是被雨淋了一身。
他们快步跑进公寓,孙磊收好伞,走到客厅喊,“远哥,你在家吗?”
林巧儿的心跳得快了,那是一种小鹿乱撞的心跳,是见到心上人之前止不住的心跳。
她简单地擦拭裙角的雨水,换了拖鞋,小心翼翼地跟在孙磊身后。她只打算把礼物递给钟远——如果他在的话——然后说她给所有人都买了礼物,这是他的那份。
其他的不必多说了,她也庆幸不必在孙磊面前多说了。
钟远的卧室门开着,孙磊快步走去,却在踏进房间的那一刻骤然止住脚步。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林巧儿跟在他身后,一时也怔住,那小小的紧张忽然碎落一地,已然成了巨大的恐惧。她再也无法掩藏了,也不需要掩藏了。
眼前的场景瞬间就攫住了她的心,好似把她整个人都吊了起来,她喘不过气。
卧室里有股可怕的气息,像是扑面而来的死亡与血腥。
钟远跪在窗边,他的脸青肿着,额角和嘴角都是血。
薛世绅站在他面前,他的左手攥着一把银晃晃的手枪,右手握成一个拳头,手指关节泛红、皮肤破损,同样血迹斑斑。
这一幕被忽然打断,钟远侧过脸,掩藏在鲜血下的眼神露出一丝诧异。
薛世绅完全藏不住自己的愤怒,他的胸脯剧烈起伏着。
孙磊瞪大眼睛,“绅哥?!”
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跌落声,林巧儿抱着的礼物袋掉在地上。她眼前黑了一大片,她的身体晃了晃,可是没有倒下。
薛世绅垂眸,左手转了转枪把。他沉默着,可是浑身都有凛冽的杀意。
林巧儿颤抖起来,自从那天看见薛世绅当着她的面把醉汉揍得鼻青脸肿,她就很怕这一幕会发生在钟远身上。
这念头已经是个噩梦,没想到发生在这昏暗的大雨之中,像是惊醒之后发现自己身在漩涡中心。
她怕这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两败俱伤。但现在,钟远显然没有丝毫还手,他只是默认了,默认了这一切,他要帮她承担所有。
薛世绅都知道了,显然,他都知道了……
林巧儿瑟瑟发抖,她看着薛世绅沉默地用枪口对着钟远,她尖叫出声,“钟远!”
她明明很着急,跑过去的步伐却踉跄着。
薛世绅向前一步,挡在他们两人中间。
他的右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臂,她吃力地抓着他的外套边缘。她仰起脸看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别这样……求求你……”
薛世绅觉得自己这一生大概再也不会有这样的痛苦。
他最爱的女人为了另一个人求他,为他这样流泪这样哀伤。
那把枪的子弹大概是射穿了他的心,薛世绅许久不言。他的痛苦没有表现的脸上,他用冷酷和愤懑的神色掩盖了自己的痛苦,和对失去她的巨大恐惧。
林巧儿想去扶钟远,想要给他止血。可她刚迈出一步,又被扯回来。
她的手臂被扯红了,可她已失去了所有知觉,什幺痛都感受不到了。
“巧儿!”薛世绅呵斥她。
“世绅,你别怪他,我和他已经分开了,你不要这样对他……”她哭得断断续续,拼命哀求。
“他说是他强迫你!”薛世绅咬牙切齿,“你可以告诉我,你不必害怕他!他这样对你,要付出代价!”
钟远说的话,薛世绅清楚自己一个字都不信。
但他又不得不去相信,这个所谓的“真相”或许会比他心中所想的好一些。至少这样,林巧儿对他不会有感情。
为了挽留她,他硬是把头埋进沙子,装作听不见看不着,
林巧儿已经感受不到他这掩藏的痛苦,事实上,她已经什幺都感受不到了。
她的两腿间渗出鲜血,腹部传来锤击般的疼痛,她却一点都不知道。
她愣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钟远。
钟远静静地看着她。
那道别般的眼神让林巧儿刹那间崩溃,她不想把局面弄成这样。可钟远显然比她对薛世绅了解得多,他知道最坏的结果是什幺,也显然做好了准备。
薛世绅举起左手的枪,林巧儿死死握住他的手臂,哭着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世绅,你放过他——是我对不起你!他没有强迫我,是我勾引他的,我故意的——你怪我就好了,你不要这样对他……世绅,求求你……”
钟远听了一半就喊她,“巧儿!”
他冷静的面容上终于有一丝着急,他要制止她编这些话。
“别说了!”薛世绅气恼地大吼,“闭嘴!”
他们像是对被棒打的鸳鸯,这种时刻还要为对方开脱。倒显得薛世绅像个坏人,他恼极了,他明明不是,他的痛苦在烈火中被炙烤。
“巧儿!你是我的!”他用力握住她的手腕,“他既然是我的兄弟,就不该碰我的女人!”
她惨白的脸色映在窗外闪过的闪电中。她的身体太痛了,虽然她没有感受到这份痛,但她的神经逼迫她跪下去。
她以为自己哭得太伤心,站不住,她跌倒的时候还紧紧抱着薛世绅的腰,轻声央求,“他什幺都没做,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只有我……”
“孙磊,把她带回去!”
眼前这一幕让孙磊整个人都僵硬了,他渐渐猜到发生的事以后,神情也十分严肃。
至少现在,他想的与薛世绅一样,这事,先不让林巧儿在场比较好。他要先把她带走,再在另外两人中调停。
他迅速上前,蹲下身轻轻搂住林巧儿的肩膀。
她的手指勾着薛世绅的外套,“我不走!世绅!世绅!”
薛世绅苦恼地拿开她的手,心痛让他窒息,他退到房间的角落,烦躁地抓抓头发。
他把枪扔掉了,林巧儿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她瞪大眼睛看他,眼里满是雾蒙蒙的泪,一脸的泪痕,一如窗外的大雨。
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都是诡异的沉默,只有滂沱的雨声。
大雨没有洗刷薛世绅的怒火,他再开口时,声音里满是僵硬,“你先回去。”
林巧儿的手指还在抖。
孙磊看了钟远一眼,钟远的额头依旧血流如注,但他很冷静地给了孙磊一个眼神,也是让他把林巧儿带走。
他轻轻拉她起来,“不会有事的,先回家。”
她已经浑身没了气力,看到那把枪不再被薛世绅握在手里,她才略略放心。
这放心让她的神经恢复了知觉,她扶着衣柜想要站起来时,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抖,两腿也没有力。
腹部的疼痛像是爆发,是一种延迟后的积攒,让她的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担忧地看看钟远,钟远微微摇头,劝她走。
她转过脸,走了两步,眼前就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黑布。
她的腰身直挺挺地摔下去,孙磊慌忙地抓她的手臂,落了空。她纤细地身体撞在地上。
钟远瞪大眼睛,手撑住地板,不顾跪得麻木发疼的膝盖,冲过来把她揽进怀里,“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