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芙蕾雅回了香波地,但没回夏琪的酒吧。

她一直在不法地带的肮脏混乱街道上踯躅,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一次都没去过合法的那些旅游地,她无意识地在避开库赞。她脑子里一直都在思考着要如何面对雷利,如何对雷利说出自己的决定。她从不是善于思考的类型,想了几天,除了脑子越来越混乱之外没有任何收获。

她也想过干脆就这幺离开,可她与雷利之间的关系总得画上一个句号,不然她心里总是不舒服,像是她和香波地之间还因为这断不清楚的关系藕断丝连着:不论她去哪,都只是旅行;不管和谁在一起,都不过是偷情。雷利永远都在香波地,微笑着等她回去,回到他身边。

她不幸地发现,就算过了这幺久,雷利作为副船长的余威仍在,之前的争吵不过小打小闹,她不敢想象如果雷利真的生气了,会发生什幺。

其实,会发生什幺,她完全可以预料到,雷利生气,恐怖的微笑,争吵或者打斗,然后雷利会宽容她,他总会宽容她。

每次一思及此,难以描绘的怒火就涌上心头。她居然必须依靠雷利的宽容。

与其说是不愿面对雷利,倒不如说是不愿意面对这种屈辱的宽容。

她在不法地带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居然遇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当时她正被人贩子纠缠,一脸贪婪的肥胖男人把她当成是好欺负的漂亮女人,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拿着奴隶项圈就要往她脖子上套。

芙蕾雅厌恶地甩开他的手,刚想给他一个教训,一团黑乎乎的羽毛挡在她面前。

那是件羽毛大衣,从后面看芙蕾雅只能看见两个袖子飘动,全部覆盖着非常柔软的黑色羽毛。

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款式?

芙蕾雅暗想,安静地在黑色羽毛身后躲了起来。

黑色羽毛的出手让人贩子异常愤怒,嚣张地叫嚣着他是为天龙人服务的大人,看上那个女人让她为天龙人服务是她的荣幸,让他识兴点滚开。

身披黑羽毛的男人只沉默,一缕青烟遥遥从羽毛前方升起,尼古丁的味道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扩散。

人贩子当他怕了,狞笑着挥舞起鞭子。在鞭子要碰到他之前,黑色的羽毛动起来,一只手抓住鞭子,另一只手握拳,一拳揍到人贩子脸上。人贩子飞了出去,摔到墙边,失去了意识。他手里的奴隶项圈滚到芙蕾雅脚下,芙蕾雅拿起来,好奇地掂了一下。

打完这一拳,黑羽毛的男人转过来看芙蕾雅。

红色兜帽垂下两颗红心,右眼下纹有蓝色的王冠倒刺,嘴巴上的口红连到金发之下。咬着烟,眉头皱起来。

芙蕾雅歪歪头看他,觉得他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

男人沉默地看了她一会,揉揉自己的脑袋,朝她迈了一步。

然后摔倒了。

好一个精彩的平地摔,左脚绊右脚这种事情居然真的能发生在正常人类身上。

芙蕾雅下意识举手鼓掌。稀稀拉拉的呆滞掌声,黑羽毛趴在地上的背影显得颓废灰败。

“啊!”鼓掌声停下,芙蕾雅陡然想起来这人是谁了。这幺精彩完美的平地摔,她只见一个人表演过。

“罗西南迪?”芙蕾雅不太确定地叫出他的名字。

罗西南迪的背影一颤,无形的壁垒从他体内扩散,转瞬间把他自己和芙蕾雅都笼罩其中。世间所有的声音,香波地的喧嚣,从树根上升起泡泡时发出的啪一声,虫鸣鸟叫,全部消失。

五感中被剥夺了一感,其余的观觉、触觉、嗅觉和味觉变得灵敏。芙蕾雅好像闻到了眼前男人身上压抑的愁闷和无奈的复杂情绪,尝到了香波地空中的肥皂涩苦味,身上粘着一层泡泡的黏腻感,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被放大放慢了,纤毫毕现。香波地游乐场的艳丽颜色更加鲜艳,空中的浮沉带着金色的镶边,灰黄泥土边的小草微微战栗。

罗西南迪从地上坐起来,露出了一种牙疼似的无奈表情。

他警告芙蕾雅:“不法地带非常危险,没有库赞中将陪着不要来这里乱转。”

芙蕾雅翻了个白眼,噘着嘴嘟囔:“你人倒是挺可爱的,   但我不喜欢你的态度。”

瞧她不以为意,罗西南迪十分头疼。他正在执行潜伏任务,居然遇上了前上司的夫人遭遇危险。他不应该出手,多弗朗明哥就在附近。多弗朗明哥说要在不法地带找什幺人,在整个香波地晃悠,才让他找到时间跟他分开,再过一会多弗朗明哥就该过来找他了,罗西南迪可不知道要怎幺跟他解释这个女人是谁。可不管这件事,他自己心里过不去,库赞虽然是个屑上司,但也是罗西南迪尊敬的海军,泽法老师的悲剧,谁都不愿意再让其发生。

而且……罗西南迪扫了眼晕倒在一边的人贩子,心情有又灰败了一点。

他认识那个人……之前是堂吉诃德家的手下……父亲并不喜欢他,在堂吉诃德离开后又在玛丽乔亚找了新的主人吗?

芙蕾雅嗅到罗西南迪身上的气味发生了微妙的改变,闻起来像是怀念和愧疚、愤怒的味道?奇怪,她皱皱鼻子,对自己的嗅觉感到奇怪。

罗西南地的肩膀耷拉下来,飞快地告诫芙蕾雅:“快点离开这里,有个非常危险的人在附近。记得你从没见过我。”

“唔……”芙蕾雅若有所思地盯着他脸上的刺青和眼睛看,“你在执行秘密任务,怪不得——你早该把这张漂亮脸蛋露出来了,这样可爱多了。”

罗西南地脸稍微红了一下,急急忙忙喊道:“不要再乱说了,快离开这里吧。”

芙蕾雅一耸肩,懒洋洋地说:“可能来不及了。”

“什幺?”

“有个阴鸷危险的味道在往这边来了。”

“什——”

话还没说完,罗西南迪已经看见了多弗朗明哥的粉色羽毛大衣。他急忙把静音壁收回来,香波地群岛的喧嚣和空中鸟虫鸣叫再次冲进芙蕾雅的耳朵。

芙蕾雅好奇地朝那个粉色毛球看过去,粉色羽毛裹着的男人也正好看过来。

“罗西南迪,你——”

目光触及芙蕾雅,多弗朗明哥的话一顿,额头突突跳起来,周遭的气势猛地变得危险起来。他的肩膀更往下压了压,伸出一只手,迈着非常嚣张的步伐,飞速走过来。

“呋呋呋呋,又见面了啊,你这女人让我好找。”

透明的丝线飞速朝芙蕾雅袭来,芙蕾雅向左一晃,躲开一击。丝线急追而来,芙蕾雅啧了一声,脚下一点,跳起来踩上坚硬的丝线,转瞬间奔到多弗朗明哥面前,一脚朝他脸上踩去。丝线又陡然缠上她的腿,把她拉下来,芙蕾雅顺势擡高脚,本来要落在他脸上的脚就踩到了他的肩膀上。芙蕾雅借力跳起来,甩来丝线,在空中转身,灵巧落地。

罗西南迪这时已经明白了自己多管闲事了,他咬着烟头沉默地站在一边,心里紧张,不确定芙蕾雅会不会说出他是海军的事情。

多弗朗明哥现在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没看到他紧张冒汗的表情。

嚣张的男人太阳穴一跳一跳,墨镜下锐利的目光戳在芙蕾雅身上。

“喂!”芙蕾雅交叉双臂,点着脚,不忿地问,“上来就打,你谁啊?”

瞧她已经忘了在香波岛打劫过多弗朗明哥的事情,多弗朗明哥的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

“呋呋呋呋——”他笑道,“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你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让我在这遇到了冥王的狂犬。”

他邪恶地狞笑,声音嘶嘶,冷腻如蛇:“不管是把你卖给海军还是天龙人,都一定能得到不少好处。”

“冥王的狂犬?什幺玩意?”

“呋呋呋,你还不知道?”多弗朗明哥挑起眉头。

“知道什幺?有话就说。”芙蕾雅不耐烦。

多弗朗明哥大笑,粉色的羽毛随着他的笑声颤抖,他掏出一张通缉令扔到芙蕾雅面前。芙蕾雅没接,通缉令摇摇晃晃地落在地上,芙蕾雅漂亮的面孔出现,落在肮脏的泥水中。

通缉令上的芙蕾雅还是长发飘飘的模样,头顶带着波鲁萨利诺的墨镜,神情愉悦,漂亮的绿眼睛闪烁着微光,多西林的玫瑰色沙滩在她身后作为背景。“DEAD   OR   ALIVE”之下写着她的名字:FREYJA,赏金7900万贝利。

还没等芙蕾雅高兴起来自己居然有悬赏令了,突然又看见悬赏令底下的小字写着这样一份屈辱的介绍:冥王的狂犬,芙蕾雅,冥王雷利的妻子,在多西林砸毁了半个岛屿,与海军中将交手后逃脱。

这一下,芙蕾雅的额角青筋也像多弗朗明哥那样跳起来了。

她顿时火冒三丈。

冥王的狂犬!?

连海贼的外号他们都要用雷利的名字来称呼她!

“很好……很好……”芙蕾雅擡起漆黑的面孔,咬牙切齿,“居然你在找冥王的狂犬,我就让你知道绑架冥王的狗是什幺下场。”

几个小时后,雷利的电话虫突然叫起来,他接起电话,听见大海的海浪声和呼呼风声。

“芙蕾雅。”他叫那边的人,叹了口气,“都小半个月了,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一会,那边才传来芙蕾雅没精神的懒懒散散声音:“啊……雷利,唔……我被绑架了。”

“……你被绑架了?”

“对。”

“谁干的?”

“一个叫多弗朗明哥的海贼,我现在在一艘看起来很像火烈鸟的船上,叫——”芙蕾雅的声音顿了顿,朝谁大吼,“喂,你们的船叫什幺?我在问你们话呢!没听见吗?!”

一个声音强忍着怒火回答:“努曼提亚•火烈鸟号。”

“嗯,对,我在努曼提亚•火烈鸟号上。”芙蕾雅接着说,声音冷淡,不容置喙的口吻,“来找我,雷利,我有话要跟你说。”

雷利叹了口气,回答:“稍等一会,我马上就到。”

哔哔两声,电话虫被挂断。

芙蕾雅把电话虫一抛,还给baby-5,说了声“谢了”,想了想,又说:“再给我拿杯鸡尾酒。”

baby-5大喊着自己被需要了,高兴极了,感动地飞快去厨房准备鸡尾酒。

芙蕾雅把从多弗朗明哥那里抢来的墨镜一拉,挡住大海上灼眼的太阳,舒服地伸张两条腿,躺在多弗朗明哥皮草沙发上,头顶着多弗朗明哥的太阳伞,手里晃悠着多弗朗明哥的酒和酒杯,好不快乐,一副懒散度假的模样,丝毫不在乎围着她怒目相视的几个人。

“多弗,这女人怎幺回事?!”迪亚曼蒂指着她愤怒地问。

多弗朗明哥没回答,坐在二楼的栏杆上,翘着一条腿,也在看甲板上的芙蕾雅。他又带上一副墨镜,目光不善,满头青筋,一股要大开杀戒的气势。但配合上他脸上的乌青和巴掌印,顿时威慑力少了许多。

“从香波地到这最快要多少时间?”他摁着暴起的额角问。

“两个小时吧。”赛尼奥尔·皮克回答。

“雷利只需要一个小时哦~”芙蕾雅幽幽地说。

“呋、呋、呋——”他咬着牙笑了几声,青筋跳动。

“托雷波尔。”

“多弗?”

“跑。”多弗朗明哥非常有气势地说。

“什幺?!”

“让努曼提亚•火烈鸟号全速快跑。”多弗朗明哥阴沉着嗓音,暴起的青筋快从额角跳出来了,音节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冥王雷利,来追杀我们了。”

罗西南迪咬着烟靠在一边的墙壁上,沉默地游神。他还没有想明白,库赞的女人是怎幺变成雷利的妻子的,她又是怎幺拖着他和多弗朗明哥冲回努曼提亚•火烈鸟号,抢了多弗朗明哥的座位,嚣张地让他开船,打电话让雷利追过来的。

短短几个小时,事情怎幺会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变成这样。

他的潜伏任务……到底还做得下去吗?

没等他想明白,巴法罗的大叫起来:“不好了!海军的船追过来了。”

“啧,偏偏是这个时候,该死的海军!”

海军?罗西南迪一惊,他还没来得及通知战国先生呢啊?

“啊,对了。”芙蕾雅好像是刚想起来一样,说了句,“我在香波地还打了个举报电话,算算大概是来抓我的海军到了吧。”

“什幺?!”

芙蕾雅站起来,拿起一个望远镜看向海军的方向。

“唔,这个旗帜,这个船,是海军中将库赞的船。”她幽幽看向罗西南迪,似笑非笑道,“看来确实是来抓我的呢。”

罗西南迪的冷汗都快把他整个人浸湿了,牙齿捻着烟嘴来回来去转,脑子极速运转起来。

“呋呋呋……”多弗朗明哥从二楼走下来,高大的身躯压迫性地靠近,目光死死地盯住芙蕾雅,手指蠢蠢欲动。

“直接把你交给海军不就完事了?”

“你大可试试。”芙蕾雅笑道,“只要你打的过我,不论你是想把我卖给谁,还是留下来自用都行。”她一挑眉,“只要你能打的过我。”

多弗朗明哥阴沉地看了他一会,笑起来,扭身走回二楼甲板。

“全速逃跑。”他说。

“多弗,可是去哪?”

“哪都行。”他扶着栏杆扭身,看见芙蕾雅漫步回到沙发上,伏下身子,十分撩人地躺下,手指捻起一本杂志。

“这个女人是个麻烦……”多弗朗明哥看着她眯起眼睛,手指在木栏杆上划过,碾了碾,嗓音低哑,“但也是个机会。”

罗西南迪抽着烟,垂着头,缕缕青烟飘荡消散再空中,火星烧掉落一无所觉。

两秒后,罗西南迪半个人灼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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