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夜色渐沉,城门即将关闭。
身着粗布短衫的男女各执一马,亮出了刺史府的腰牌后顺利出城。
缇柔一越跨上马背,紧紧拽住缰绳,身下的马儿似离弦的箭般飞奔而去。
满腔的心事似乎也随着耳畔呼啸而过的清风被抛于脑后,自己好像又回到在宫里无忧无虑的日子。
从前她最爱与几位皇兄在草场上驰骋,父皇在世时常夸她骑术不输男儿,只是自她婚后便再也没有跨上过马背了。
思绪渐远,听着紧随其后的马蹄声,缇柔转过头来,笑盈盈的喊道:“宗齐,你看我马术可有退步?”
她笑得恣意又潇洒,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又落下,全然没有久居深闺的妇人模样。
宗齐也笑了,他好久未见公主这般鲜活肆意了。怔愣间,缇柔已远远的甩开了他,他连忙夹紧马腹追上了她。
月上青枝,顾及她的体力,二人行至一处陡峭山坡决定在此休整一夜。
宗齐从包袱拿出几件自己的衣衫铺在地上让公主休息,自己则站在树后抱剑而立。
满天繁星挂满天幕,他仰首却无心观星。不知公主能不能睡的惯沾着泥土的草地,会不会有蚊虫叮咬她的肌肤,荒郊野岭会不会有贼人夜里来袭……
他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当时拦着公主了。
“嘶...好痛”
一声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缇柔脱掉鞋袜,只见脚踝处扭的通红,想来是太久没有这般肆意的活动了。手试探性的碰了碰脚踝处,痛得她惊呼出声。
宗齐转过身时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她一双暴露在月下的玉足,纤细又俏丽...他急忙压抑心头的异样,低头候命。
“宗齐,我记得你会正骨?”
“是。”
“我脚崴了,快来帮我按一下。”她吃痛的说。
宗齐迟疑了一下,还是蹲下了身子。缇柔大咧咧的将脚搭在了他的大腿上,似乎并未觉得有什幺不妥。
昏暗的月色下,缇柔未注意到宗齐从来都不苟言笑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缕可疑的绯红。
粗粝的大掌复上了她纤细的脚踝,他不忍用蛮力直接捏回去,只好选择轻轻的揉捏,以缓解她的不适感。
“公主还记得那年在草场吗?”他低着头,尽管语气一如往常的淡然,手上的动作却极尽轻柔。
缇柔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盖因从小到大,他都甚少主动与她闲聊,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暗处保护着她的安危,只有危机时刻她才会意识到他的存在。
没等她出声,他便自顾自的讲了起来:“那时候公主只有现在半个身子高,但是一定要骑那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
缇柔托着腮静静地听着,这一是她第一次听他主动说了这幺多话。
“先皇拗不过您,但又实在放心不下,便让十几个侍卫紧紧跟在您的身侧,可是十几个侍卫都追不上您。”
讲到这,她才回想起来,那是她十二岁时候的事。
说来也好笑,那日她硬是骑了那汗血宝马,却架不住马的蛮力,硬是弄的脚扭伤才肯下马,可又拉不下脸回去让父皇教训,于是偷偷躲在树林里哭鼻子,幸好宗齐找到了她。
“公主哭着说脚扭了,可是又不愿意回宫,还是属下发誓绝对不去先皇面前告状,才愿意让属下带您回去。”
“从那以后属下便去学了正骨之术,却是没想到到今日才有用武之地。”
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缇柔却听得入神,不由自主的想去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微风拂开了枝头点点的碧叶,微弱的月光透过林叶的缝隙洒在男人的脸上,缇柔看见他的眼神,是往日从未见过的温柔。
让她的心头莫名一动。
或许是她的眼神过于强烈,宗齐这才发觉到自己的失态,手中动作一顿,低声道:“对不起公主,属下逾越了。”
看他一脸憨涩的样子,缇柔反倒被逗笑了,她伸手想去触碰他通红的耳根,却被他一个扭头躲开了。
她只好佯装嗔怒道“不许动!”
果然,宗齐乖乖的回过头来,任自己捧着他的脸捏扁揉圆。但她却想起从前跟顾峮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顾峮羞涩脸红的样子,哪怕是晚上夫妻情事时,往往也是一副掌控者的从容姿态。
不过说来也是,什幺夫妻情趣,小意缠绵的第一次想来他亡妻在世时二人就已体会过无数次了。
那若是此刻顾峮看到她对宗齐这般会生气吗?
若是她与宗齐有更亲密的关系,顾峮的表情会是什幺样子呢?思及此处,缇柔眼底不禁闪过一丝玩味。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见顾峮被恶心到的模样了。
可宗齐知道自己被利用会生气吗?
不会。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他只会默默吞下所有情绪,还是会像影子一样追随着自己。
在意识到自己在打什幺主意后,缇柔的笑容一滞,她不该利用宗齐,一个真心待她的人来达成目的。
可是有些念头既然已经生出,便难以完全抛之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