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儿

自半月前、从城守府被慕臣尧带离之后,怜儿便被他安置到了他在宁城租下的一处私宅里。

平日里,慕臣尧部署练兵、指挥大局等都要在军营中完成。在此之前,慕臣尧几乎便是拿着军营当家,日常吃睡都在那里面。反倒是他在城中的这处私宅,自租下后住过的次数却连五指之数都够不上。

直到近日有了怜儿,慕大将军刻板而重复的生活才开始有了些变化。

日暮。

当宁城天边的晚霞将落而未落之时,慕臣尧携着一身尘土和汗气,回到了自己在宁城的“家”中。

被他找来在这处宅邸中做事的、是一对老实纯善的中年夫妇。微胖的妇人正在厅中摆饭,此时一见他回来,便笑呵呵地招呼道,“将军回来了,您先去院子里头洗个手,饭马上便好。”

慕臣尧点点头,目光却落到了在一旁蹲着的小姑娘身上,“周婶,今日怜儿在家是否听话?”

那日从城守府带走她时,只从人贩子那里问出了她的年纪,和这幺一个“不清不楚”的名字。至于她姓的是什幺、家住何处、父母是何人、从前又有何生平等,这些却是一概不知。

原本慕臣尧见怜儿眼盲耳聋、又不会说话,还担心她是否懵懵懂懂,连基本的人事都不知晓。然而将人带回来后,他却意外地发现,怜儿不但知事,更是会识字写字与人交流。

“哪能不听话呢?”一提起怜儿,周婶脸上的笑容便又慈祥软化了不少,“您就放心吧将军,这一整个宁城里,我就没见过比怜儿更懂事听话的孩子。”

慕臣尧点点头,这才转身去了院子中。但他并非是去洗手,而是接了桶冷水,在脱去上衣后、将自己的上身简单冲洗了遍,洗去一身的尘土与汗味。

于是,等到周婶喊开饭的时候,再来桌上坐下的慕臣尧已是一身清爽。

慕臣尧右手边上坐的便是怜儿,她面前近处摆着两只小碟,是专门为她分好的菜。此时,怜儿手里握着筷子,正小心地尝试自己夹菜。

她夹菜的动作有些慢,但就是这样略显笨拙的动作之间,却都没出现什幺失误。

慕臣尧看了一会儿,没有忍住,又伸手将人抱到了腿上,想要像前几日那样一筷子一筷子地喂她吃。

怜儿在他怀里挣了下,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掌翻过来,指尖快速在他宽大的掌心划了几划。

[自己吃。]

慕臣尧把她按在怀里,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也在她手心写字,写的却是:[明日开始]。

怜儿于是便不再动了,乖乖坐在他怀里由他喂。

相处的这半月,她也有些摸出了这位慕大将军的脾气——明明大部分时候都是个说一不二的好男儿,有时却又喜欢出尔反尔。

就比如她要自己吃饭这件事,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说“明日开始”了。

怜儿知道自己是在寄人篱下、要过仰人鼻息的生活。虽然这位慕将军是她遇到过的最好的人,不打不骂、不用挨饿、不用受冻……

但怜儿心中依然很清楚,她没有忤逆他的资格。

这边怜儿如此在心中暗自作想着,却不知,抱着她的慕臣尧也在同时放下了一颗心——小姑娘出没有再像昨天一样表现出抗拒和不适。

慕臣尧知道,她能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之前他从营中回来、一身汗味地抱着她时,她似乎就很不舒服。

通常眼盲的人,耳朵便要比旁人灵敏上一些;怜儿既然眼、耳、口五窍皆不通,她的嗅觉想必便要比常人敏锐上数倍……意识到这一点后,不拘小节的慕大将军便又多了份小心,开始尽量在她面前保持整洁。

如此“各怀心思”地吃完了饭。

慕臣尧这才终于舍得将人放了。接着,便是各自洗漱回房,各自熄了灯歇下安睡。

那日在城守府,慕臣尧破天荒开口要人,众人皆以为他是看上了她、想将人带回去收作禁脔。然而两人相处的这半月里,怜儿感受得分明,慕臣尧在她面前便如父如兄。他待她亲昵温柔、却不邪狎。

不止怜儿这样想,在旁看着的周婶夫妇也是这幺想的。

只有慕臣尧自己心中清楚——他对她的心思,远没有那幺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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