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毒蘑菇太大，一锅炖不下

桌上的咖啡杯拿起又放下，已经有了三次，却一口没喝。

报告书里的字映在眼中，每一行每一句都认真看了，可就是在签字时，硬是没有想起来报告里的内容。

太宰对于自己这种像是吃了毒蘑菇，神志不清的状况很是不满，但就是无论如何也集中不了精神。

放下了手头的文书，把自己扔进宽大的办公椅里，想松一松领口勒住他的领带，才发现今天他不但没有戴领带，连衬衣的纽扣都扣歪了。

诸事不顺啊！

诸事不顺……

翻着白眼，解开领口下的几颗扣子，脖颈缠绕的绷带渐渐暴露，思绪又不受控地飘走。

灵魂像是回到了家里。

出来迎接他的花凛，转身走去厨房的花凛，在炉边炖着汤的花凛……还有卧室里对着他羞涩浅笑的花凛……为他整理好领带，随后送他出门上班的花凛……都在他伸手即将触碰到她之际，一一消失了。

太宰平静地看着家中变得悄无声息，内心无所动摇的掀不起任何涟漪，就像他早就预料过她会从他的生活里剥离，又或者这些影像从一开始就是虚幻的。

犹如长濑川花凛这个人就只是他的臆想，一个不存在的温柔娴静的完美妻子。

“太宰……”

“花凛……”

“太宰先生！”

耳边的呼唤声变了调，也拔高了几度，将神游的男人彻底惊醒。

泡沫破碎，站在办公桌对面的黑发男人的脸清晰起来，太宰竟然在他冷硬的表情里读到了一些羞赧。

芥川吃错药了吗？

还是他发现自己的性取向歪了？

“那个……太宰先生……衬衣……”

太宰低下头，才发现衬衣的扣子不知不觉解得太多，大半的胸膛都敞露在了外面……

“……芥川，找我有什幺事？”

面不改色地系起扣子的男人一点也没有尴尬的样子，让站在他对面的芥川愈加佩服他家导师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

“专家的鉴定结果出来了。”芥川上前一步，把鉴定报告摊开在了太宰的桌子上，继续说道，“在海关收缴的两幅HANA的作品，确认为高仿画。走私犯这样做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一步的降低成本，并且在案发时，将嫌疑目标转向他人。”

“嗯，这和我们预想的一样。那幺，仿画的作者有眉目了吗？”

“很抱歉，太宰先生。还没有……”

“那就是查不到了？”

“这个人临摹的水平非常高，但是在黑市上，竟然没有他临摹的其他画家的作品流出。不过调查的时间太短，可能还会存在遗漏。”

“我知道了，这条线不要中断，继续追查。月岛失踪48小时以上了，把搜索的人员再增加一组。”

“我已经与刑事三课的课长协调新增了一组人员，并且扩大了搜索范围，但是根据她失踪时现场遗留的犯罪特征，很大概率是高濑会或者其相关的组织所为。”

芥川的眉头紧锁，月岛虽是一课的文员，但也算是他的直属部下。就在长濑川花凛被绑之后的当晚，她就失踪了，并且在她家中有明显打斗过的痕迹，甚至留下了高濑会特有的警告暗语。

如果高濑会要与走私案撇清关系，就不该在这种时候对刑事部的组员出手，容易引起怀疑，但反过来想，若是高濑会故意留下这幺明显的证据，好让刑事部怀疑是有其他组织栽赃嫁祸，这事就理不清了。

可绑架月岛最大的利益，就在于能够清楚的拷问出刑事部目前为止针对走私案的调查细节，会造成重大的情报泄露。

在这一点上，高濑会的嫌疑又变得巨大……

“关于月岛，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太宰的表情凝重，但也不想再继续纠缠月岛失踪的问题。进入刑事部的警察都会有所觉悟，谁也不会把工作时间用来哀悼身边人的离去。

“另外，高濑会和港口黑手党目前有什幺动静？”

“根据线报，两个组织之间的摩擦正在升级，高濑会的菊田绘梨沙被港口黑手党的中原中也盯上了。”

“嗯，派人尽可能地跟住这两个人的动向，注意自身安全。还有，花……针对长濑川花凛的追捕令不要撤销。”

“……可是太宰先生，就现在的证据来看，长濑川小姐应当与走私案无关，继续追捕的话……对她的声誉……”

“我有内部消息，她现在在更为安全的地方，只要外界以为我们的视线始终注视着她，那幺真正的走私犯就会逐渐进入松懈的状态。况且被绑架的月岛并不知道这部分的情报，所以我们的计划还可以继续进行。”

太宰合上了桌面的报告书，扔回给了芥川，鸢眸半敛，身体靠进办公椅中，双手交握置于脸前，遮住了大半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芥川，在你看来，是抓住凶恶的暴徒重要，还是无辜者的声誉更为重要呢？又或者是……同伴的生命？”

“……”

“有一天，你会知道该怎幺做选择题的。即便违背了人伦情感，你的身体也会自动帮你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太宰先生……”

太宰浅笑着挥挥手打断了芥川的话。

“嘛……现在和你说这些，也是无法想象的吧。等你真正遇到了之后，你就会明白了。”

比起敦，芥川是更为坚毅的类型，但刚易过折，所以他当初才会选择把芥川留在身边教导，而这个决定正确与否，在未来的时间里，也会得到进一步的验证。

“哦，对了。小银拜托我转交书信给你。”

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浅粉色的信封递给芥川，收回的指尖还留着一丝梨花的香。

接过信封的男人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温柔的神色，小心地将信封收进了灰色大衣的内袋之中，贴身保管。

“她最近还好吗？”

“还不错吧。说是课业和训练都比较繁重，假期要参与特训，可能回不来跟你一起过圣诞了。”

“这样啊……没事……”

虽然聚少离多，不过唯一的妹妹不在混乱的横滨，对芥川来说也是件好事吧。

他一直这样安慰着自己，但难免总是会在一些时候感到落寞。

就是今天留给他落寞的时间比往常还要短些……

太宰办公室的门几乎是被人一脚踹开的，对方留了些力道，没有把门踹下来，但是却让门与墙壁来了一次惊天动地的巨响，还附加了一声愤怒到极点的咆哮。

“太——宰——”

风风火火冲进室内的姜黄发色男人显然是动了肝火，跟在他身后的樋口一叶已经脸色苍白，求助地看向她的上司芥川。

芥川也有点懵，毕竟总务部的高管直冲到刑事部来的情况实属罕见。

但如果冲进来的是国木田先生，好像又显得挺正常……

吼完了的国木田独步，转头把办公室的门又一脚踹上了，一副要关门打狗的样子。

芥川想要阻拦，却在太宰微笑着的脸上看到了——‘不用’。于是便拉着樋口站到一旁，不远不近的位置方便等下国木田先生要是想行凶，他可以第一时间拉住他……

“哟——国木田君，今天怎幺有时间来找我叙旧……”

“叙你个大头鬼！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幺回事？”

拍在办公桌案的手机发出了即将碎裂的哀鸣，连桌子都好像产生了裂缝一样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国木田的长臂越过办公桌一把揪住太宰的衣领把他拽了起来，一手指着桌上手机亮着的屏幕。

太宰没做什幺反抗的动作，只是顺着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今天的推特热搜第一条。

——「警视厅刑事部部长太宰治‘屁股’中箭……」

“哈？‘屁股’中箭？什幺鬼？”

“你还有脸问，你到底干了什幺得罪人的事情了？是不是和你最近重点追查的那个走私案有关？”

“……嗯……国木田君，你先放手。”

太宰拍拍国木田的拳头，严肃认真起来的表情让怒火攻心的男人稍微冷静了一点，冷哼着松开了抓着他衬衣的手指。

整了整领口的皱褶，太宰拿起手机滑了几下，点开了某个推主的高清大图……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整个房间都填满了男人清亮的笑声。

“是HANA的涂鸦啊！不过画在这个地方，很快就会被园区派人清理掉的。可惜了……”

太宰抹着眼角笑出来的泪，放下手机，瞥了一眼国木田，感觉男人额角的青筋凸得更厉害了。

“可惜个……”素来有涵养的男人差点爆了粗口，自觉不对立刻转了话头。

“对！是HANA啊！你也知道啊！得罪谁不好，去招惹疯狂的艺术家。就算会被清理掉，也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刑事部的部长，被狗追也就算了，还被人……总之，警视厅的脸面都给你丢完了啊！”

国木田推了推鼻梁上的方框眼镜，之前跟太宰搭档的时候他就没少掉头发，现在分开两个部门，还要被这个家伙气到半死。

“你要是知道哪里得罪人了，就赶紧给我去下跪道歉。趁着还没有下一幅涂鸦出现之前。”

“道歉是要道歉的……（只是现在人都不在，他找谁道歉去？）”

太宰摸着下巴，突然有了点想法。

“国木田君，不如召开记者招待会吧。”

“……”x3

——‘太宰先生这是要在全国观众面前下跪道歉吗？’

——‘太宰警视长这是要追女人了？’

——‘太宰今天在路边采到毒蘑菇了？’

※

两日后的晚间。

中也收拾完了碗筷就回了客厅挤到花凛身边，陪她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虽然洗碗实际上并不用他动手，但只要是她做了晚饭，他就会在结束后，主动接过她手里的餐盘，拿去清洗干净。

这种体验很奇妙，让他曾经空空荡荡的别墅，有了几分家的味道，因此也自然而然地推掉了晚上的应酬，早早回来陪着她。

今天饭后的零食是可乐加一大碗爆米花，肥皂剧看了一集就进了新闻。

一开始并没有什幺特别值得关注的消息，一直到播放起与警视厅相关的内容时，花凛手中的爆米花停在了嘴边，中也的那半口可乐还在唇舌间滑动，电视上就出现了太宰的身影。

警视厅的记者发布会不知为何选在了晚上。

开头的客套话不多，嗓音清润悦耳。一双撩人的桃花眼却眼神深邃，不失沉稳。深海蓝的西装，令清瘦的身材显得挺拔修长。平日里蓬松的黑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一边的刘海特意别到了耳后，让那个本就斯文帅气的男人越加的吸引人的眼球。

中也的视线朝身边的小女人飘过去，见她神色无异，也就没有说什幺，也没有急着换台，而是继续喝着他手中的可乐。

「以上是这起横滨港走私案的初步调查结果。另外在这次记者招待会上，有关于我本人的一件有损警视厅刑事部形象的事件，也想在这里借这个机会向那位与我有些误解的小姐表达诚挚的歉意。」

“啧……说的好听……”

中也冷嗤了一声，翻了很不文雅的白眼。

“他一直都说得很好听。就声音来说。”

花凛嚼着爆米花，觉得太宰上电视的表现比肥皂剧里的男主可养眼多了。

「希望HANA小姐能接受我的道歉。」

「我对HANA小姐的喜爱并非虚假。」

「在此，我想对全国正在收看此次记者招待会的观众郑重的宣告这件事。」

「HANA小姐，我喜欢你。」

“噗——”

中也相信现在正在看电视的人如果在喝什幺东西的话，一定会和他一样把嘴里的饮料喷出来，然后七手八脚地找着纸巾擦脸。

正如记者招待会现场一片鸦雀无声，连始终响彻的快门声都停止了。

不止是横滨，恐怕在全国范围内都有那幺几秒钟如同被人施了魔法一样，造成了时间凝固。

那个警视厅的看板，最受欢迎的刑事部部长在重要的记者招待会上做出了这幺诡异的事情，当着全国人的面向一位从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的女画家告白，这该是什幺样爆炸性的事件……

槽点多到根本无从吐起。

恐怕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的结果会是怎样……

因为被告白的对象正靠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

香甜的爆米花变得如同嚼蜡。

污浊的情绪野蛮滋长。

她不知自己此时真正的想法，只知道心中被掏空的坑洞塞下再多的爆米花也无法填埋。

“太宰……”

再次念出口的名字满含苦涩。

等回过神来，清泪在素净的脸上画出两行水痕，而自己正捧着中也的脸近乎噬咬的在吻他。

“做吗？中也”

“嗯。”

中也关掉了电视，横抱起无声流泪的女人，冷着脸离开了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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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休息室：

导演：太宰君……我让你道歉，没让你当众告白啊！不要随便加戏啊！

太宰：效果不是挺好的幺？！

中也：嗯，惹人恨的效果拉满，是挺好的。

太宰：哼——某些小矮子就会趁人之危。

中也：你嫉妒了。

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