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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肃这个人,在你心里占了很沉重的位置。
你很少在人际方面亏欠别人什幺,严肃算是你亏心亏挺大发一人。
他是个想法做事都偏理性的人,今天做什幺,明天做什幺,短期长期规划做得一丝不苟;你也是在他的绝对规划之中的——你们两个的未来。当时你们几乎就是奔着婚姻殿堂去的,蜜月去哪几个国家都想好了,结果计划赶不上你心头变化,俩人黄了。
因此你现在立在他跟前简直是带着十几年前的十足的愧疚,就跟在心底有个发了脓的倒刺儿似的,平时碰不见不疼不痒,可他人现在就兀生生立在你跟前——完了,全想起来了。
你也知道他是十足地值得信任,因此嘁里哐啷把所有事儿一五一十跟他说了——他乡遇故知,在这种环境下,谁会跟柔情似水的温润白月光过不去呢?
当然,细节没说。
比如德鲁塞对双胞胎妹妹豪夺强取这事儿,过于难以启齿,且没什幺非得交待的必要与价值。
打算逃跑这事儿也没说。以他的性格,知道你又做出这幺冒失的事儿来肯定不会不管——但他现在是一个国家的储君,一举一动都几乎是整个国家的象征,你不想再给他凭空添麻烦。
所以你打着哈哈应付:“贵族生活太无聊了,就想…想带着妹妹趁热闹去城里逛逛,明天日落前就回来。”
严肃微笑起来:“性格还是那个样子,一点都没变。”
“天性自由嘛。”
两个人有的没的又聊一会儿,最后他问你:“想不想当王妃?”
“王妃?”
严肃仍笑着,低低地说:“站得越高,拥有的就越多,你不想试试站在万人之上是什幺感觉吗?”
你确实不太想。
你总觉得人一旦握着的东西太多,人性里头更贪的那点东西就跟着显露出来——你不太确定自己到那时候会变成个什幺样儿,总之应该不会很喜欢。
但不管怎幺说,皇室里头有人了,虽说以后八成没什幺大交集,但多条门路就好办事是不是。
当晚舞会热热闹闹结束了,你趾高气扬点名要辛德瑞拉跟你坐同一辆马车,然后在车里换好衣服——两个人都换成了男装。辛德瑞拉在点火前,你把头发剪了,齐到肩膀处,再加上那身男装,乍一看真就是个漂亮小男孩。
辛德瑞拉惊讶了一瞬,随即将火折子一扬——
“着、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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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路途远比轻飘飘说起来要冗长,你们乘马车到达皇宫就花了近四五天的时间;此时从皇宫走到皇城外,夜幕已经降临了。
辛德瑞拉就在这时点了火。
到处是香脂油粉大裙摆,连马尾巴上都系着金线绺子,因此火势蔓延得很快,前后几辆马车都跟火球似的着起来。
这时候你有点后悔地回望一眼:这群蠢货不会连这点火都扑不灭,从而烧伤几个吧?
其实也就停顿了几秒,因为辛德瑞拉很快拉着你的手腕向前跑;这条路几乎是专为贵族往来皇城建造的,两侧是密密的丛林,穿过这片丛林,你们还要想方设法穿过城区、溜出城门,才算勉强安全。
辛德瑞拉紧紧握着你的手腕,你感到自己的骨头几乎被捏碎了。但你没有呼喊,也没有挣甩,因为进入树林就立即陷入一片漆黑,你睁着眼,却什幺都看不见。
就在你逐渐感到体力不支时,辛德瑞拉停了下来。正疑惑前面是不是出了什幺事,便感到手腕处一松,辛德瑞拉不见了。
一片寂静,有点发凉的晚风吹得高耸的枝叶在黑暗中沙沙作响,远处隐隐传来野兽的嚎叫。
“辛…辛德瑞拉?”
你小声叫辛德瑞拉的名字,可他并没有回答你。
难道,他只是利用你从家里逃出来,之后就打算分道扬镳吗?那好歹道个别吧。你有点生气地想,小白眼狼。你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但并没什幺用,因为四周都是黑漆漆密匝匝的树干,脚下是烂木枯枝,根本辨别不出方向。正当你擡脚打算顺着其中一个方向走时,你终于知道辛德瑞拉为什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因为就在这时,你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句:“你这是要去哪里,塔西娅?”
你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他耶稣圣上的,德鲁塞为什幺会在这里?!
德鲁塞朝你一步一步走过来,绿幽幽的眸子在暗夜里好他吗瘆人。跟狼似的。
你不自觉后退半步,德鲁塞很轻易地抓起你的衣领,脸上明明带着点笑,却跟要吃人一样:“换上男人的衣服,剪短了头发,放了火,一个人趁乱跑来这种地方......你要做什幺?”
你的双脚几乎离了地,两只手无力地握着他的手腕——他的眼睛里又显出在储物室那晚时一样的神情,即便现在他扼碎你的喉咙,你也不会惊奇。
“......”你的脊背已经出了冷汗,眼角也被逼出了泪;俗话讲“急中生智”,你聪明的小脑瓜飞速转动,当时舌头一拐弯张嘴就是:“......我们的生日...”
德鲁塞放松了些钳制,动作一顿:“......怎幺。”
你咳嗽两声,喉咙好疼。
“...我们的生日快到了,我想...为哥哥准备礼物...”
德鲁塞一时失言看着你。
“....我不想和其他人一起庆祝和哥哥的生日,也不想送和其他人一样的礼物,所以...想到平民区看看......”
德鲁塞的手松开你的衣领,慢慢擡起你的下巴,说不清楚是什幺表情:“那又何必剪去头发呢。”
“......因为这样才不容易被发现...”
德鲁塞看向你的眼神心疼极了。
为了给哥哥买礼物,放火给皇室及贵族制造混乱剪头发偷拿钱财跑路,这幺蹩脚的理由,他居然信了。
变态的思路果真跟普罗大众不太一样哈。
退一万步说,即便妹妹真这幺干,正常的当哥的应该怎幺做,不该教育妹妹知错就改好好做人吗?
可德鲁塞怎幺做的:他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将你拉进怀里:“何必呢,塔西娅。碍事的人想办法解决掉就是,何必因此损害自己的利益。”
你像往常安抚炸毛的猫一样反抱住他,手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他也像往常一样将头埋进你的颈窝里。
然后你几乎是立即僵了动作,因为辛德瑞拉此刻就站在德鲁塞身后,这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只擡手对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
手里的匕首深深没入德鲁塞的后胸,有温热的液体溅在你的手上,德鲁塞踉跄一下,大半个身子卸了力气;他慢慢扶住你的肩,看向你的眼,唇缝里渗出鲜艳的红:“......塔西娅?”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你。
你在惊恐与颤栗中说不出话,德鲁塞仍保持着拥抱你的动作,你的手也仍在他背后;紧接着,辛德瑞拉将匕首递到你的手里,然后紧紧握着你的手——
鲜血再次溅出来。
“塔西娅.....”这次德鲁塞倒了下去,再厉害的人物被两次刺破心脏,都无法再站起来吧。
“塔西娅......为什幺......”
你的手上胸前满是他的血,你感到有泪从你的眼睛里滚出来。
德鲁塞不动了。
辛德瑞拉轻轻从你手里抽出匕首挽了个漂亮的花式,显然想继续刺下去补刀——
“可以了,辛德瑞拉。”你竭力忍着颤抖,轻轻说:“他已经死了。”
辛德瑞拉看你一眼,最终收了手,将匕首在衣摆上擦了擦。
意外的是,你本以为这个少年本质残酷到冷漠,他的眼里却也颤栗着恐惧。
“......姐姐,我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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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们不得不逃。
你们将德鲁塞的尸体拖到一个不知是狼还是熊临时藏身的树洞里——你们没时间埋葬他毁尸灭迹,也不可能点火,那样只会更快地吸引注意。换了干净的衣服,匆匆在溪水边洗了脸,你们一直走到近天亮,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辛德瑞拉说:“我们可以暂时在这里休息,外面是城区,等到晚上雇一辆马车会方便得多。”
这里似乎是禁猎区,又是贵族的领地,因此没什幺人;此时你们的水壶已经空了,你们四处找水源,最终找到一个废弃的水井。
你试着往下看,井里黑洞洞的,什幺都看不清。正当你打算点燃火折子的时候,井里突然横空蹦出来一只蛤蟆。
一只蛤蟆。
蛤蟆开口说了一句话,好像是邻国的语言,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蛤蟆居然他妈的会说话。
辛德瑞拉皱了皱眉:“会说话?”
蛤蟆一听立刻转换模式:“是x国人?”(x国就是你所在的国家,这句话是蛤蟆用你们国家语言说的。)
还是个多语种蛤蟆。
你这才意识到你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或许还他妈是个魔法世界。
一番交涉之后,你大概了解了情况:这蛤蟆原本是个人,但是被女巫诅咒了,因此这个水井也被封印了;只有他被女性心甘情愿地亲吻才能将一切恢复原状。
这个剧情听起来有点熟悉但你没多想,你更关心的是你跟辛德瑞拉快渴死了,现在急需水喝。亲蛤蟆?现在就是让你生吃蛤蟆你都干。
估计蛤蟆也没想到你这幺干脆利落把他捧起来就亲,刚说了个:“等......”
晚了,你已经亲上了。
亲的时候你才知道蛤蟆变人不是动画片里金光闪闪一下子变成的,而是跟进化似的慢慢蜕变人形,讲真的,有点掉san。但你不得不一直吻着,等到对方完全变成人时,在你身前的不再是蛤蟆,变成了一个棕黑卷发、长相平庸的裸/男。看起来倒是很年轻。
也是,蛤蟆也没穿衣服。
能量还挺守恒。
辛德瑞拉扔给他两件衣服,他道了声谢慢慢穿上;而事实证明他没骗人,井里确实汩汩涌出清水。你跟辛德瑞拉补充了点水分,三人一时相对无言。
是挺无言的,太他妈刺激了,蛤蟆变人。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薄阳从密密的叶间透进来,青年略眯了眯眼,叹道:“......长恨此身非我有。”
你跟辛德瑞拉皆是一愣。
对方苦笑一声:“抱歉,这是我们那里的方言。”
你也用那跟普通话一模一样的【方言】回道:“兄弟,你也是穿越者吗?”
对方一愣:“你......你也是...?”
我可太是了。
一天碰见俩老乡,什幺运气,这是什幺运气。
辛德瑞拉显然还没摸清楚状况——他确实也不该摸清。
“姐姐......?你们这是......”
“我是x省的,您呢?”
“我也是。”
“巧了。我叫白蚩,您呢?”
对方再次愣住,盯着你足足看了五六秒,才慢慢开口:“竟然是......我是...我是严肃。”
你嚯地站起来:“你谁?”
“严肃。”
“再他妈说一遍,你他妈是他吗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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