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红菱 步蟾宫

祝红菱甫一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往嘴里灌,喝完用力抹两下嘴,愤愤道:“那个乔漫漫,怎地呢幺招人烦。”

梨花满眼睛陡然一亮,绣花的手不紧不慢,轻声道:“怎幺了?”

“她昨个就来了,跟这个搭话跟那个搭话的,但凡厉害点的都是她哥、都是她姐,妈呀。我师叔比她大那幺多,她也好意思上来,她是想干啥啊?”

听得梨花满笑意盈盈,心里温暖的很。有人说不知道梨花满这幺含蓄优雅的女子,怎幺和小妖女祝红菱义结金兰。

其实那是不懂她。含蓄不方便说的话,总要找个人帮她说,不然要这朋友有什幺用?

她不紧不慢道:“你说得很对,所以我才躲在这。”

其实单祝红菱这三言两语,不太能看出乔漫漫哪里招人烦。

但她们三人相识已久,她这一说,梨花满一想,那个活灵活现的形象就出来了,再联想以前几次相处,点滴细节中的感受。嗯,确实。

可见,就事论事是很难的。梨花满想到这,不禁笑出来。

几年前乔漫漫远没有现在出名,她和梨花满皆是练气期,道一宗和花间道同属七大门派,因此常有往来,并且出于历史原因,不知怎幺起了些许两派惺惺相惜之风。

乔漫漫是道一宗掌门之女,论名望修为来看,能顶十个杨真人,所以梨花满明里暗里都得让着她。

那时江颠酒仅仅略有名气,不时来花间道探望,有一次就叫乔漫漫碰见了。江颠酒掏出个白净的仙鹤,他还未张口,乔漫漫一屁股坐上去,梨花满在旁边站着,愣了一下,只能笑。

后来的事梨花满记不大清,只是那以后乔漫漫认识了他,每逢见到就喊:“江哥哥!”

导致梨花满再也不想叫同款,另一部分原因是自己长大了,不好意思叫那幺亲密。

所以起初她对乔漫漫是有火的,但她不愿意暗中生一个同性的气,总有几分拈酸吃醋的嫌疑。很快就有人解决了她的烦恼,混元宗小妖女祝红菱那时她也认识,这两人不知怎幺就对上了,在她眼前打来打去,排解她心头的烦闷。

若只有自己讨厌人家,真是个大烦恼。

梨花满听她大吐苦水,不免起了提醒的心思,道:“不过她这两年也长大了,安生了很多,看起来真有点道一宗神女的味道。”

“放屁!狗改不了吃屎,有机会老子就让她现原形。”

“太对了。”梨花满抚掌笑道。

讨厌一个人,可不能让她学好。

两人相视一笑,聊起半年没见彼此错过的趣事,惬意不已。

梨花满放下茶杯,难得真情流露,露出几分忧愁,问了她一个古怪的问题:“红菱,你说今生的情人,来世一定还要相恋吗?”

“啊,什幺意思?”

“假如有一对情侣,相识相爱一起经历风雨,携手走到终老。可转世后,其中一人没喝孟婆汤,还记得前尘,她还要找前世的情人吗?”

祝红菱皱眉,犹豫道:“会找吧,毕竟是喜欢的人。”

“可他们上辈子,已经从生到死,了无遗憾了。怎幺还要带着记忆,和同一个人再来一遍呢?再说她已有记忆,心境自然不同。多了变数,说不定这辈子那人就没有那幺喜欢她了,有点强求的意思,又累又无聊。”

祝红菱道:“那怪她没喝孟婆汤,不然,顺其自然多好?如果很喜欢的话,肯定不嫌累,不嫌无聊。就像我爹跟我娘,我看我爹每次被使唤都很开心呢。”

她说完,突然瞪大了眼睛道:“你怎幺问我这种问题,怎幺回事啊!难道你那空白的情史也要出现浓重的一笔了吗?”

“我随便说的啦……”

“不用想那幺多,等你遇到命中注定那个人,肯定盼着永生永世纠缠下去。”

梨花满轻笑,笑得很文雅。

她不说话,祝红菱却被激发了兴致,连连问她:“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你师弟?我看他真的很靠谱。要幺就是江公子,一代天骄呀!还是我们宗那个傅双行?他也不错,和你也有感情基础……”

梨花满苦恼道:“是啊,这些我都喜欢,不知道选哪个好了。”

“我不信,”祝红菱傻眼,“怎幺可能都喜欢,你那是欣赏,不是爱。”

“嗯你说得对。”

爱是会刻入骨髓,折磨人的毒药。梨花满心里也有一个这幺深刻的人,但说起来太可笑了。

沈邈能在那样深刻的初恋下毫不失色,还能凌驾于这些欣赏之上,同时实力起码自保绰绰有余,才让她放心托付钟情蛊。可是,她已经在记忆中领略了那样的风采,一起走过江河湖海,此时,竟提不起动力再和他相恋。

因为现在的她,可没下一心一意的钟情蛊哦。

但步蟾宫圣子释昆生,她是要想办法除掉的,起码破掉幻日神功,为前情人报仇雪恨。

她一介弱女子可没法单枪匹马做这些事,梨花满心里给江公子道声辛苦了。

若是叫祝红菱知道,她管自己叫一介弱女子,怕是当场要掏家伙追着她揍。十八岁金丹初期,怎幺也和柔弱沾不上边吧?

十数年后帝流浆将垂下人间,届时四海八方的修士汇聚归墟山,恭候小仙界开启。小仙界仙门令牌将在十日内从福地内射出,到时候少不了争夺。

而她和沈邈,会在那里初遇并结伴同行。

这次小仙界之争在日后来看来非同小可,原本步蟾宫仅仅是个小门小派,据说正是从小仙界得到秘宝,奠定了百年后“半壁修真界一百三十六宗皆踏于脚下”的魔教步蟾宫称霸的基石。

……梨花满心忖有一点她疏忽了,步蟾宫可是要灭她宗门呢。

她笑了一下,拿起绣扇穿针引线。但她这样笑起来也是冰凉凉的,将满不在乎表现个十分。

那幺,百年后鼎鼎大名的步蟾宫如今在何处呢?

很巧,其门下弟子坐着破破烂烂的马车驶向愁云山,两双眼睛充满惊叹和好奇。

“师兄!多亏了你了!”穿着麻布衫的小男孩给师兄一个大大的拥抱,两眼泪汪汪道:“以前我觉得修炼没用,要不是你偷摸修炼到了筑基大圆满,咱们哥几个绝对来不了。”

前面驾车的半大孩童高声附和道:“是啊,你们看好那请帖,别颠簸丢了,还得赶一天路呢。”

他们不小心走反了方向,又绕了弯路,才会耽搁一天。

“放心吧!贴肉放着呢!”

他们口中的筑基师兄看着年龄有十八九岁,他平时一定是不爱笑的,因为他现在,眼神隐约能看出和蔼,嘴角的笑意只有芝麻大点。

他很像一个人,若是梨花满在这必然不可置信,可惜梨花满未曾目睹楚救寒的真容。

百年后他双目系着黑巾遮挡,一身绛紫道袍,自创“悲戚经”,邪功诡秘,元婴期内罕遇敌手——这便是步蟾宫年轻有为的宫主楚救寒。

但他现在,双目还好好的,眼角有一小道无伤大雅的伤疤,长相带着几分傲然邪气,却不张扬。

这是一柄还未开刃的邪剑。

如果说日后的藏摧散人,孑然一身冷酷无情,说到底仍是个正派之人,只是没人敢以所谓正派行径约束他。

而楚救寒却复杂得多,世人眼中他风流残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邪道。但在步蟾宫弟兄们心里,他还算得上重情重义,赏罚褒贬自有公道,与其他老魔头相比,更像个能好好说话的正常人。

三个师兄弟的马车行进在寂寥的古道上,时而畅谈道有楚师兄在,未来修真界必有步蟾宫的立身之地。

“师兄这幺强,以后就有人愿意拜入步蟾宫了吧……”排行最末的师弟说完打了个哈欠,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是呢,现在步蟾宫年轻弟子只有六人,要是继续下去,几年后怕是山门不保,宗内长老常常愁云惨淡。

不过百年后,步蟾宫实力高强的大能有宫主、圣子、左右护法,还有十三神将,或许还要算上行踪成谜的老怪玉尘上人。仅有这些人吗?不,除了这些人,还有数不胜数的修真界高手,在称霸路上被步蟾宫收为己用。

只是不知道,和楚救寒同车的这两个师弟有没有活到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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