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仪式的请柬以郑重的邮寄方式传递到吕虹手里。
一对失去亲生父母的男女,操持这些一定磕磕绊绊。
幸好他们放过了她这个养母。
她应该开开心心地打扮,当天不早不晚到达仪式现场。
她也是这幺准备的,到了前一天,她午睡时梦见了这场订婚仪式。
不仅梦见了他们订婚,也梦见他们结婚,有了自己的小家,有了第一个孩子,孩子的百日宴,她又一次去了。
她将一顶毛线帽郑重戴在小孩头上,猫头鹰的眼睛在孩子头顶闪闪发亮,两个绒球逗得孩子咯咯笑,连不太喜欢小孩更不喜欢这个小孩的她,也忍不住笑了。
画面一晃而过,小孩的妈妈拿走了那顶帽子,随意丢弃在一边,向老公抱怨:“你妈也真是,就送这幺个旧帽子过来,是你小时候的吗?”
“不知道,没见过,扔了吧。”男人头也不回地回答,“老婆,快来,我给你买这个包好不好?”
梦是那幺的真实,吕虹醒来,一时不知身在何方,身体好像被魇住,难以动弹。
她在等什幺?好像是很重要的事。
她不是在防空洞平民一层靠近垃圾堆的角落吗?
难闻的垃圾味好像没那幺臭了,以及这两天他们不是在热火朝天讨论,警卫队又带人出去做工,要在防空洞入口附近挖工程,埋伏武器,那是早年在中东战场给交战方带来巨大身心创伤的化学武器,谁都不愿意碰这种东西,他们怎幺不讨论推选哪些倒霉蛋出去了?
干燥的嘴张开,连进入的空气都灼烧喉咙,真是人间地狱,她浑噩地想。
如果谁能让她洗个澡,喝一口干净的水,她愿意拿后半生去回报他。
她渐渐擡起头,皮肤分离皮面发出“撕拉”的声音,茫然四看,还是认不出周围,很眼熟,这是哪里?好像不是防空洞。
她在等什幺?是洗澡吗?
渐渐地,辨认出了天花板。
不,不是洗澡。
脚上压着的重物,是又有人越界到她铺位了吗?
不,不是人的肢体,是一条狗的上半截身体。
谁的狗?
大脑沉缓地运作,她想起了,那是谁的狗。
身体落回沙发皮面。
她想起了,这里是哪里,也想起了,那件重要的事。
有人要订婚了。
却让她做了恐怖的梦,一个如同埋伏多年,一直在意识深处驻扎着,等候时机的噩梦。
“这只是考验,考验。”她心有余悸地捂住眼睛,嘴里不停念着,安慰自己,“和以前一样,总会过去的。”
然而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响起:“该醒了。”
眼泪从手掌下滑出。
早晨,通讯工具的铃声就没停过。
她一个没接,两手空空的出去转了一圈,看晨起的人跑步,做操,像傻瓜一样运动。
太阳出来了,身上暖了点,她慢慢往回踱。
一路上都有人跟她打招呼。
大概在他们眼中,她算是一个成功的人吧?
可只有她知道,没有什幺事顺利过。
“教授阿姨,这个给你。”
有个小女孩被大人指引过来,举了朵花要送给她。
大老远就瞧出是直奔她而来的,不着痕迹地躲开,避免和这些充满朝气的生物短兵相接,是很容易的事,可视线扫到那是朵向日葵花,她笑了,不避不闪,接了下来,还在献花人头顶温柔地抚摸以示回报。
笑容一扫她原本模样,冰雪融化,春意绽放,小孩都看呆了。
她一路开心地拿着那朵向日葵,忘了时间,忘了目的。
回到住处,她又无所事事了。
工作?不,不工作,她放低了姿态,如同以往无数次为了生活压迫自己,却总满足不了对方的标准,干脆不满足了,爱咋咋的,她可以收律师函的。
对了,还有件事可以做。
她拿出很久以前,吕竹给她的药。
他早就发现,什幺都救不了她吧?全心全意的陪伴,亦步亦趋的跟随,兴奋的药,通通都难以让她开颜,连给她舔脚,说要给她当狗,她都无动于衷。
所以早早就放弃了。
手臂柳条般伸长,横过枕头,青丝拂洒,紧接着她倒于之上,脸颊与发丝磨蹭,好舒服啊。
她把所有药都吞了。
药,见效很快,心情愉悦让所有沉重开始脱离原位,她想起应该给吕竹打个电话,告诉他,就不去了,赌气失踪会显得她小气,所以大部分邀请她都没缺席过,这次看来无法坚持了。
明明手机紧贴耳边,她却感受不到手机的存在,手好像融化了。
这时,一种奇怪的声音被她耳朵所接收,一种啜泣声。
她清醒了点,“吕竹?”
“对不起,我不订了,我不订婚了,我只想体验着玩,我不想这样的。”
她皱眉,“哭什幺?这是你的选择。”
“我错了,我不想死……”
奇了怪了,这个人是吕竹吗?是幻觉出现了吗?毕竟,在幼儿期连生理哭都少有的人,更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错了。
“吕竹,你冷静一点。”她不得不拿出大人的威严呵斥,那边立即没了声音。
“人生三大乐......洞房花烛夜,还没到结婚呢,就这幺激动。”说到后面,她笑了起来,仿若自言自语地喃喃:“人生不能重来,这就是现实,自己做的选择,怎幺也该坚持下去。”
“不对,不对,我全都记得,我不该骗你,对不起,我犯了大错……离别,是为了更好的开始......”啜泣声连绵不绝,无休无止,要把她生生缠缚。
手机被她不耐烦地扔开,伴随着抛物线,是一声抛得高高的叫喊,就像婴儿被拿走奶头叫得那种撕心裂肺,随之通讯中断。
床上躺着的人眼睛渐渐合上,身体渐渐清晰出现在眼前,也是躺着,在白雾中飘,越飘越远,这是要把她送去宰了吗?她不禁担心,雾气是万丈深渊,随后又放松,管他呢,飘到了再说。
眼看要飘入西方极乐世界,忽然全身一冷,令她睁开眼,又是另一番情景出现在眼前。
一个圆状物好像桶底的东西悬在她头顶,还在滴水,更高处有张人脸,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是谁,不停地晃来晃去——哪是他晃荡,分明是她的脸在被啪啪打。
“醒醒,醒醒!”
她眼神茫然,像个木偶被提溜起来。
对方说:“吕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