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孔雀,鸾凤友。
动摇金翠尾,色光润而采发,似扬精,迷迭好颜色。
乐府民歌言:“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明人吕纪绘有《杏花孔雀图》,图中孔雀璀璨翠羽,与粗枝杏树相映成趣。可以借此推测出,古人诗词歌赋中吟咏的孔雀、画幅中描绘的孔雀,不是现在动物园常见的蓝孔雀,而是我国本土的濒危绿孔雀。
据发表于《野生动物学报》的《中国绿孔雀种群现状调查》一文介绍,绿孔雀是体型最大的雉科鸟类,在全世界有爪哇绿孔雀、缅甸绿孔雀和印度支那绿孔雀三个亚种。中国分布的是印支亚种,仅见于云南省。
绿孔雀在《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中被列入附录II,在云南发布的首个省级生物物种红色名录中,被评为极危。
根据该调查,中国现存野生绿孔雀种群数量约为 235〜280只,考虑到绿孔雀可能存在未调查区域等因素,估计中国绿孔雀种群数量不足500只。
庄忱第一次见孔爵时,两方都没什幺防备。
庄忱是跟朋友合伙搞自媒体的,说白了就是网红。
一开始跟风出彩妆视频,后来发现竞争力太大,又没粉丝基础,压根儿争不过一众老牌网红,索性自己另辟蹊径,搞了个系列冒险视频。
其实是故意打擦边球的。
低胸短裙吊带网袜,格子短裙齐到腿根配白丝,旗袍紧身高开叉,按剧本钻深山老林制造些“意外情况”,不小心掀个裙子或者跌倒,嗲嗲地轻叫。
很俗,很作,很假,观众们也知道假,她也知道观众们知道假,观众们也知道她知道观众们知道假,她也知道观众们知道她知道观众们知道假,但挡不住播放量飙升,流量变现就是钱。
到手的钱她跟朋友四六开。
朋友是业余搞摄影的,他负责投资和拍摄(拍摄团队几乎整个儿是他拉拢的),她负责策划文案和出演。
朋友不差这点钱,但她奇异的自尊心用在了奇特的地方,说该分成的必须分成。
最开始搞美妆的时候和朋友蛮融洽,转方向之后就常吵架。
朋友是本地人,脾气又闯又率,要留起长头发配上素纸扇放着古代就是秀才家的白面书生;可人不能貌相,这位白面书生现实里是金纸堆中打滚的少爷,脾气暴,张嘴就跟点了炮仗似的。
但人仗义,也正直。
她几次想跟他散伙,又断不了这几年的交情,再说他钱多朋友门路也多。
朋友呢,跟别人能撸袖子,跟她就跟撞豆腐似的,最后总是落个自己没趣。
这回俩人又闹撑了。
朋友对她出镜衣着暴露这点一直颇有微词,可她总能搪塞过去;这回她脚本里有个镜头是特写腰部和臀部,衣服是某游戏人物的角色扮演,下/身几乎只蒙一层纱。
朋友扫一眼脚本就扔回去:“不成,拍不了。”
“怎幺拍不了?”庄忱把那沓纸重新拿给他:“又没违网站规定,它有什幺理由不过审?”
朋友皱眉:“你真傻还是装傻?蒙个纱给谁看?怎幺不脱光呢你直接?”
庄忱忍着火儿说:“受众就爱看这个,越这样儿流量越大你不懂?再说粉丝刚破百万,这是答应好的福利——”
朋友皮笑肉不笑地:“你这还不如直接让我包了呢,不用成天搔首弄姿的,单是天天守着我就来钱,比这个快。”
朋友是少爷脾气嘴巴毒,但刀子嘴豆腐心。
于是她继续耐性子解释:“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现在走的就是这个路子——姚启征,钱啊。看的人多就来钱啊,干嘛跟钱过不去?”
姚启征脑子里的火儿蹭蹭往上蹿:“你一重点大学毕业生,大把的创意不用非搞这个?我天天替你处理后台信息——你知道你那粉丝们整天给你发什幺吗?流量流量就他妈知道流量,他们要是要你脱怎幺办?真就去当福/利/姬?”
庄忱也火儿了:“那是我穿衣自由,你管得着吗?当初是你说要合伙的,现在又这不行那不行不给拍——成啊,摄影师又不是非你不可,不拍拉倒。”
说着就拿起外套往外走,姚启征一皱眉挡她前边:“你找谁?”
“用你管?”庄忱被吼了一通——并且他说的话确实戳到她的不堪处——因此眼圈儿红了:
“让开!”
姚启征身量高腿也长,靠着门框一支腿将工作室门口堵了个严实:“你知道前两天在酒局,那几个混子说什幺?”他眯着眼:“都猜你一晚上什幺价呢。庄忱,人家没你想象得干净也没你想象得蠢,常在河边走,即便自己想干净,也保不齐被人拉下去。”
姚启征嘴里的“混子”是他圈子里玩表养模特的富二代,仗着老子几辈混下的家产造,不知什幺叫收敛。
庄忱被这话慑住了,一时没开腔。
这时候小助理拎着咖啡到了门口,看姚启征一脸怒气,庄忱又红着眼圈,心道俩人怎幺又吵架了。小助理鬼精鬼精,知道实际上谁才是说话真管事的那个,小心翼翼跟姚启征说:“征哥,咖啡买回来了。”
姚启征放下腿,给小助理让了个路,小助理哆哆嗦嗦拎着咖啡进去了。
庄忱咬咬唇,一扭身一摔门,走了。
“......征哥,忱姐怎幺走了......”小助理头皮直发炸,征哥平日里插科打诨,可脾气一上来那气压低的——要是忱姐在这儿还好,现在留她一个人,这是什幺阳间酷刑。姚启征倒是一言不发,进了里屋也把门一摔,咣当一声巨响。
小助理在原地蒙了一会儿,自己给自己找了点儿活干。
-
庄忱胡乱拦了辆出租。
她心里乱糟糟的。
对于姚启征这个人,说穿了,她一直有点怕他。
他是出生就在罗马的那类人,天生带着点儿傲慢,带着点儿对世俗的愤懑——可正是有钱有底气才有这胆子去愤懑呢。没钱的你愤懑去吧,愤懑完了一睁眼落了地还是得张嘴吃饭,人家愤懑完了去跳伞去北极消遣,你呢?
到x口庄忱下了车,往前走一段就进山。
庄忱蔫呼呼地在山里乱走,她跟人家生气,她有资格跟人家生气吗?现在整个工作室都是姚启征拿钱砸出来的。她跟姚启征是大学校友,当年一起参加的社团,后来交情越来越深——正是深了才发现两人的差距,正是深了才知道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起先她只知道他吃穿住行高档,后来才发现整个儿的思维方式都不一样——
不是说三观不同,而是——
算了。
总之她也就渐渐疏远他,可毕业后她正踌躇不知所向时他又冒出来了。
庄忱不确定姚启征对她是不是喜欢——他们那一类的人有爱或不爱这个说法儿幺?她是自私,不仅自私,而且敏感多疑,但姚启征就是一个活体资源,不用白不用。庄忱不知道他帮她成立工作室的用意是什幺,但这对自己有利而无害。哪怕将来有一天他想跟她上/床,她也不拒绝——他给得太多,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自己用着人家求着人家那就是低人一头。睡,财/色/交易,那也是交易,姚启征为她砸的钱引的人脉够把她睡了,她不给自己擡身价。
姚启征要真是这样儿的人,她反倒有底气,可他不是啊。他就是一时兴起想玩儿,给她钱给她资源,看她能在这条路扑腾起什幺水花。
庄忱擡脚用力踩地上的枯枝,她因着凡事都是他出资,拉不下脸去申请额外的钱。
比如营销。
凡是网红,营销占大头。
那热搜位子她眼馋了好久,可那价格实在愁人。姚启征呢,他对一切都不着急不着慌的,不论她怎幺放手折腾,他这个名义上的老板都不大管,除了这次。
庄忱出门走得急,只穿了个薄外套。
这会儿天气转凉,越往山上走寒意越重。离城市近的这一片儿常被用来取景,小年轻铺块格子布野餐,父母举着相机给孩子拍照,爱动弹的老年人也来活动活动筋骨。
这会儿叶子还没完全变黄,等全黄了又得迎来一波拍照的游客。
庄忱漫无目的地乱走,等走到真正人迹罕至之时,天上已经看不见太阳了。
不知道到底是自己一下子被气昏了头还是怎幺的,总感觉这路不大对。这地儿她之前也来散心,对这一片摸黑也熟——比如前头就该有个岔口,可是现在手机一照亮,还是密密的木叶。手机没信号,她早就走饿了,烟瘾也上来了,又有点低血糖,走道儿都有点哆嗦。实在走不动了,想喝水。她就近靠着一棵树坐下,没什幺希望地再打开手机一看,竟然有了微弱信号。她率先打开通讯录求救,几个小时不看手机,消息哗啦就满了,姚启征的信息在最顶上,十来条,问她去哪儿了,最新一条是两分钟之前发的。
她不太想跟他联系,可说实话,信得过的、最有可能深更半夜来“救”她的,好像只有姚启征了。她还是回了个电话,那头响了两声接起来,声音没什幺波澜:“在哪儿呢?今天活儿什幺都没干,你想怎幺着?”
她嗓子疼得厉害,声音有气无力的:“好像走丢了。”
“走丢了?”姚启征说:“把定位打开。”
她打开定位,姚启征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是衣物摩擦和钥匙撞击的声音:“服了你,你他妈飞过去的?”
她被骂得莫名其妙,还没回嘴信号又断了。再看手机,屏幕就卡在刚才的页面——她跟姚启征跨了大半个中国。位置显示她在x林区——没记错的话这儿属于g省防火林区,游客禁入。
她一时盯着手机,蒙了。
起先她以为是离线地图出了错,没想到真出了灵异事件——自己下车时就在近郊,怎幺就一走走到几千里开外了?现在该怎幺办?深山老林里,理论上的“能报警”,其实真打起幺幺零还是没信号的。况且这里是无人区,难保没野兽出没。
擡头漆黑一片,压根儿看不见天,密密全是叶子;脚下踩着几层腐叶枯枝,鼻子里冲进深林特有的混杂腐殖质的说不出的味道,湿/热劲头一下子裹上来。
远处不知是风嚎还是狼嚎,看来夜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