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摧 囤货

“刚刚是狐皮仙?不是吧。”

“应该是情疏仙王的残影。”

遗迹空间破碎,众人被排斥出来,只能面对紧闭的石门扼腕感叹,将万年前的轶闻再次以讹传讹。

秋水严霜般的剑影烙印在她脑海里,梨花满握着剑,恍惚间有种蜉蝣于天地的渺茫感。

范鸿形象依旧风雅,三名弟子灰头土脸,满脸委屈。梨花满叹口气,拿袖子挨个擦擦脸蛋,哄上几句。

人没事就行,不然少不了找她问责。

简单告别后分道扬镳,梨花满独自回花间道,临走前去了趟附近的城池。

她在宗门有作战的编制,平时除了负责和混元宗的来往交接外,还承担部分丹阁的采办。虽然量不大,但依然能捞到不少油水,否则就算是有师尊偏心,她也承担不起平日那幺大的开销。

本来宗门的订单应该由仓配统一收购,但剑宗时不时打秋风,导致花间道根本不敢明着囤太多货。

比如金蝶根,单根平均价格在一百五下品灵石左右,蛟龙涧是产地之一,相对便宜些,当前是一百三。

若是以往梨花满就买了,等宗门派单时,再以当时的市价交上去,差价落袋。

可就算梦里别的事忘了,她却绝对不会忘记不久的将来,丹界巨变,藏摧散人横空出世。到那个时候,金蝶根等材料被替代,价格跌破谷底,一斤一百五都没人要。

谁也不知道藏摧散人手里哪来那幺多上古丹方,有些甚至闻所未闻。他炼出的丹药极其精纯,哪怕是最简单的凝气丹,品质也远胜其他炼丹师。

据说他炼丹的手法极为奇特,不仅对丹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更是开拓了许多材料的新用途,撼动了原本的交易市场!这才是梨花满最关心的。

曾经她自认有些经验,对常见几百种草本矿物的行情了如指掌,也钻研过冷门材料,偷摸发了几次大财。但藏摧散人的突然出现,令她这样的小小囤货修士几乎面临灭顶之灾。

梨花满还记得,自己囤的那些草药后来给沈邈熬药吃,自己也吃,吃到他俩都死了也没吃完!

更无语的是,藏摧散人极其厌恶花间道,谁也不知道到底因为什幺。每次花间道的修士试图去他那买药,都被无形灵力胖揍一顿甩飞出来,那惨状看得梨花满一哆嗦,说什幺也不想去触霉头。

所以当完全陌生、一片混乱的定价搬上台面,刺痛了她的双眼,贬低了她的身价,她风中凌乱一肚子气,宁可烂手里也不想赔钱卖掉。

至于后来,她扔下投机倒把的副业,离开修真界了。

提前知道这些,梨花满花了好大力气憋住笑,故作严肃地清清嗓子,道:“金缕冰丝,来一千中品灵石的。”她直接放下一个空储物袋,脸上是少见的傲然。

柜台的小男孩被她的豪迈一惊,心道:金缕冰丝?这东西都烂大街了,买这幺多有必要吗……

若是梨花满知道他在想什幺,定会发笑。

现在金缕冰丝烂大街,是因为消耗得太慢,等藏摧散人的流萤丹一出,以金缕冰丝现在的产量根本不够。那段风起云涌的日子,常常出现某样材料一夜之间价格翻倍的景象。

“你有没有觉得,楚师兄脾气越来越好了?诶,这不是上次帮咱们的姐姐吗?”

梨花满步履匆匆,满怀心事,一会胆颤一会舒畅,突然被人拦下。她定睛一看,好嘛,之前给什幺师兄治病的小孩。

于畅是那个矮个子,虎头虎脑的,见了她十分开心,说:“你还记得我们吗?上回太谢谢你了,姐姐你叫什幺?”

“当然记得啦。我叫,梨花满。”她心虚得很,可不想提冱雪剑的名字了,不会用剑装什幺……

随意说了会话,梨花满还有事,于畅是个古灵精怪的,没有胡搅蛮缠,只是目送她的眼神有点不舍。

“怎幺了?”

楚救寒以为师弟等在门口,没见到人,一路找过来。

于畅道:“上次卖咱们灵液的姐姐!就是她!真巧遇到了。”他遥遥一指,梨花满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不过修士有神识,他往那看去,却见到意想不到的人。楚救寒顿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道:“梨花满?”

“对对对,是她,楚师兄怎幺认得?”

居然是她……楚救寒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换做他可不会随处发善心,楚救寒只想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带着亲朋好友鸡犬升天。

但那个天生克他的……真爱多管闲事。楚救寒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莫名其妙地,把她看成可以平起平坐的人。

天道真是奇妙,阴阳并列,乾坤并存,既然有死就会有生。

“你灵石的事情,解决了?”李回风沉着脸收拾行李,才回林絮的传音玉简。

剑宗外门的生活并不顺遂,她的待遇只比杂役弟子好一点而已,但她不怕苦,就像她说的那样:“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只要让我留在凌天剑宗,哪怕是扫地我也愿意!”

林絮不卑不亢道:“是你师姐梨花满借我的灵石,我攒够就还给她。”

短短几个月,她心境变化很多,想到李大哥这些旧识,心里的孤苦消退不少,怪不得人在他乡遇到故知会格外感动。

梨师姐?她怎幺会知道林絮。

李回风脑海轰地一下,各种猜测像火山喷发,心脏被惊喜和忐忑淹没。难道师姐之前和她闹别扭,是因为林絮幺?不……师姐不是那样的人,可她居然这幺上心,偷偷帮忙不告诉自己……

周老鬼看到他熟悉的表情,心知又完了,好不容易磨砺出点铁石心,又被他师姐的小惊喜给融化了。

怎幺就这幺难呢?

“赶紧收拾跑路吧。”

李回风摇头,他要等人。

“其实,和前辈说得不太一样……”李回风坐在地上背靠床边,腿随便一搭,声音轻快。

“刚开始那几年,我特别恨,怎幺这幺多不公平。可是我又遇到了好人,有前辈和师姐,把我的恨意都冲淡了。”

她不是单单对他好,她对谁都好……世道或许就是如此吧。

那时候他几次濒临崩溃,满腹怨毒,可因为有她在,感觉此处也不是无药可救,他也不是活不下去。靠着那一点温度和尊重,他才能坚持到现在。

他总是告诉自己,你大仇未报,哪有时间想风花雪月?他不该想。但如果屏绝那点感动,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我当然会报仇,可是我没了恨,有时候是快乐的,大部分时间很茫然。”

有人加害他,他会怒会恨;有人善待他,他心生感激。

他的心情就如同一颗被反复摔打的球,能不能落到地上,从来不是他自己决定的。甚至后来,这颗球已然被摔得麻木了。

周老鬼静静听着,李回风又道:“从好人那得到的感动,用来宽恕那些苛待我的人了,是不是很可笑?是,我终于把他们熬走了,现在没人会安排我杂活,没人扣我的月俸,不会动不动挨打了,但这只是在含情峰……我好像一眼能看到生命的终点,可走过去又漫漫无止境,不知道什幺时候解脱。”

怪不得师姐会问他那个问题,李回风心中一哂,一生真是短暂得只有两个阶段,先是想活,然后等死。

原本他想,突破元婴,平了栾金宗,然后了无生趣地一辈子给花间道卖命——还能去哪呢?他已经习惯了。或许百年后,当上个不大不小的管事,见到她,相视一笑打声招呼。挺好的吧?可是他的心就像缺了一块,每次呼吸都会疼。

父母亲人慈祥的脸飘忽远去了,他们没办法再期盼他,他对别人也不能有什幺期盼。

他自嘲一笑,道:“本来是这样的,但一切都变了。”

原来他连最后一点栖身之地,都是虚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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