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７）　妈宝

七时五十分，李昊升如常踏进课室，四周的同学如常地结成几群，各自聊天、写作业等等。他也如常从背包里掏出早餐，咬一口三明治，走向庄民生靠窗的桌子。但他却发现，今天气氛有点不寻常。

他一向是朋友圈中偏早回校的，但今天窗边已围住了五人，就欠他一个。而且，平常都慵懒未醒的五人，今天竟然围拢着谈什幺谈得兴高采烈，由踏入课室算起已起哄爆笑了三次。

「……我们算是见睹为快吧？就觉得她怎幺穿得比平常更辣！」

「你叫我看时我真的吓了好大一跳！」

「怎幺我到最后才收到连结？！没人把当我兄弟？！」

「民生才算早着先机哩，你从哪开始看？」

都在聊什幺……他吸一口饮料包，施然上前。

「我连她自我介绍也看到，怎样，羡慕吧？靠，我由下午她开门那秒钟、一直到回家都硬毙了。看到她奶子蹦出来，还羞哭的那刻，哗爽死老子！」

「都勃了还叫她跟你坐床上？禽兽想对人家干嘛！」

「她倒会装，假清纯！我若真要摸她，她还自己张腿哩！」

「人母、清纯？什幺逻辑？」

「真想不到她连票选玩具也想得到！」

「可她哭个屁？玩具全都用过，根本就个淫娃。」

「要哭的是我，花了几百块投乳夹跳蛋，结果只看到背后！」

对话逐渐清晰，李昊升也猜到，母亲的昨晚的祼体淫荡秀，大伙都看了，一时有如五雷轰顶，瞬间僵住了。

「你说我们下次到成人玩具店买手信带上去，怎样？」

「你真有够变态！」

「有人发给阿昊看吗？」

「发给他干嘛，平面的他还稀罕？哈哈哈……」

「真的，我是他的话，Ａ片也不用看。」

「难怪他那幺妈宝——」庄民生说着，刚好擡眼，与气得发抖的李昊升对上了目光。庄民生没有愕然，只是顿了顿，才扯起一个邪笑：「欸，你妈奶子没汁还吮了多少年？」

李昊升全身毛管倒竖了，耳朵内只听见血液暴走的低响，目光锁定在庄民生脸上，眼前一切就变成慢动作播影：那讨打的笑容、围在桌边的数人惊诧回头、有人推椅站身想制止、有人双手要蹦到脸上掩嘴……

除了盛怒，他什幺也不知道，只知听到自己的嗓音说了句「你妈的！」，事情便发生了。

拳头火辣一阵，时间又正常运作了。

庄民生整个身形往后飞了四尺，倒伏在课室前排的书桌面。

李昊升握着的拳头用力得关节发白。

他是到现在才知道，震怒是安静的、是迅速的。他一语不发，在庄民生能站起前已闪身冲过人群，揪起那畜牲后领，重拳照他脑后搥，一张狗脸便狠狠撞上坚硬的桌面。

李昊升继续揪住他领子，沉默地一拳拳落在他背心，只顾打。

「阿升！停手！」

有人从后勾住了他双臂，把他猛地扯离头破血流的庄民生，他却仍擡起腿，赶及补踹一脚才被拖离攻击范围。

「喂庄民生，你那狗嘴这次也贱得太过份了吧？」勾着他的是朋友之一，旁观的人也开始喁喁细语。

李昊升重重喘气，像老虎一样的两眼死盯着庄民生不放。庄民生上气不接下气的又咳又喘，额角已破了，嘴巴连着的一丝血唾提手用臂擦去了，也擡起怨怼的眼神回瞅。

在混乱过后的混沌期，班导推门进来了，看见课室境况后脸也黑了，沉声道：「你俩，出来。」

「糟糕……」身后的人低低倒抽一口气，李昊升却仍紧瞪着庄民生，用力挣开了制肘，整一整校服才跟着班导离开。

＊＊＊

沈雨芙几乎连电话也未挂，就忧心忡忡地动身赶到李昊升的学校。

小奔着跑上楼梯到校长室门外，只见李昊升已坐着等待。他两臂搁在打开的膝盖上，头垂得低低的，右手包着一层染血的纱布。

「小昊……」她担忧上前，坐他身旁柔声道：「学校说你打架，怎幺了？」她拉高他袖子、翻下衣领，查看还有没有别的伤痕。

他却只是提肘架开母亲，继续低头不语。

她这辈子也没给儿子推开过，有点愕然的上下打量他，手足无措下只好拉椅坐正了，等候对方家长。

两阵小小的步声自远至近，夹杂着妇人的骂声：「被人打？你又做什幺好事被人打得这幺惨？！……『没有』？！你倒是说说看、说说看呀，没有做什幺人家干嘛打你？」

沈雨芙循声擡头，血都凝住了。

给母亲一道走一道戳着太阳穴的男生，头上围着纱布，手臂用三角巾包裹吊在胸前，走路也一拐一拐的，伤势非常严重。

「李昊升你……！」她瞠目结舌，甩头转向李昊升。他却只是冷眼瞧瞧那边二人，又兴味索然的放空盯着地板。

李昊升、我家乖巧懂性的李昊升，把人打得这幺惨？还毫无悔意？看他低垂着脸的脑后，沈雨芙不解得恐慌。

多看儿子一眼，她再也等不及，起身迎上二人。看清了男生的脸，她不禁掩嘴倒抽一口气：「民生？」他瞥她一眼，不屑地别过眼。

庄民生是李昊升的好兄弟，昨天才上家里玩过；早上到校至现在连中午也未到，短短几小时内到底发生了什幺事？

她脑力不足以推敲当中来由，转向矮胖的妇人口吃道：「是……民生妈妈吗？」妇人狐疑盯着她，粗声道：「妳怎知我家民生？你们家长呢？」

「妳好，我就是了，是李昊升母亲。」沈雨芙慌忙拉拉李昊升要他站起：「民生来我们家玩过好几次了。」拍拍他背，他便嘟哝道：「庄伯母好。」

庄太看见李昊升也是吃惊：「是跟你打架？」也轻巴了庄民生后脑勺一下：「打扰人家这幺多，招呼也不会打？」庄民生这才懒眼飘到沈雨芙耳朵旁边：「伯母。」轻蔑鄙视。

沈雨芙来回扫视两个互不瞅睬的男生，仍然看不出个所以。但无论如何，出手的是李昊升，她心生歉意，对庄太折腰鞠躬：「庄太，对不——」肩头却被李昊升一把搭住，身子被他掰着挺起了。

「别道歉。」他仇视着民生，平坦的嗓子似乎抑压乖戾。

沈雨芙和庄太均目呆，却是庄太先回过神来骂人：「欸你打人呢，怎幺不道歉！把我民生打成这样，你自己却只是包包手指？！」民生懒懒地插口：「他当然好好的，我都没还手。」

沈雨芙回头看李昊升：「真的吗？！」他满脸不在乎：「又没绑他手脚，谁叫他不还手。」她气上心头，正要责骂，庄太已强力倒抽一口，猛地甩头转向她先开声：「妳呀！怎幺教孩子！现在不是打架！是打人！你、儿、子、打、我、儿、子！」举起食指来便要戳她肩膊，但手才靠近，已被李昊升一把抄住了。

「别碰我妈。」李昊升扣住庄太手腕沉声警告，说完才放开手。

嗤声冷笑，民生低细却清晰道：「妈宝。」

不知怎的，明明只是一句简单的调侃，李昊升的反应却激烈得仿佛全家遭侮辱了一样，立时又挥起拳来。

「李、昊、升！」

沈雨芙再也忍不住，疾声厉道。

他俩之间发生了什幺事，她不知道，但以暴力解决问题是她绝不容许的。

踏步挡在李昊升身与庄民生之间，沈雨芙严厉的瞪着儿子，他眉头扭一下，也毫不畏惧地回瞪。

眼神之中，愤怒交杂着委屈、羞耻……还有强烈似火的一种情绪，与昨天在厨房时的如出一辙，但她仍未看透。

然后，他从鼻里轻蔑的「哼」了一声，转头重新在椅里坐下。

沈雨芙用力透一口气，也带着愠怒坐在他身边，双拳紧握着放在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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