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与运

当然,这也怨不得别人,大明禁毒的力度之大,堪为列国之首。这幺说吧,如果不幸被卷进了谋反大案里,只要不是板上钉钉的主谋,运气好说不定能捡回一条命,但如果沾上鸦片、罂粟,十死无生。法不责众之类的教条圣上全当是放屁,登基之初曾有农民与县官勾结,导致相邻的好几个县都靠种植罂粟为生,查出来便是腰斩,连着该县官的上司、御史台与吏部的考核郎中一个都没放过。至今两京地区仍有童谣传唱:一人种罂粟,全村下黄泉。若要父母安,誓不沾大烟。

汉人在这上头是跌过大跤吃过亏的。

李持盈手边正放着一份今晨的《大明日报》,听了江寄水的这句话,忽然有点醒过神似的——从隋唐起,京杭大运河就是连接南北的交通要道,只看历代皇帝不计成本地疏凿维护、完善清淤就知其重要程度。与之相对的,漕运也是最容易滋生贪污腐败的地方。

不是每个人都有海瑞般的意志与决心,又不要你动手做什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必要时给兄弟们留一条命罢了,事后还有‘孝敬’、‘封红’,何乐而不为呢?不止过路商人们叫苦不迭,只怕这些年来皇帝的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吧?从前的天子、大臣们不是没有想过法子,从设置漕运司到增设地方官员协理此事,为此不惜加派军队,显圣爷甚至通过减税来大肆鼓励海运,可惜当时倭寇横行,加上大家的航海经验不够足,成效甚微。想到这里她不禁激动起来,如今情况不同了,洋人带来了蒸汽技术,也带来了工业时代的大杀器——铁路。

如果说京津铁道是为了屏障京城,同时确保北京的各项日常消耗,京冀铁道就是明晃晃的为了煤炭和铁矿的运输,而南北大铁道毫无疑问,是为了将整个帝国的命脉掌握在自己手中。

好一招釜底抽薪。火车不像船只,随便往哪个芦苇荡里一藏就不见了;劫货时若被官兵发现,弃船跳河就能立即遁走。一旦南北、东西两条大铁道铺设完成,大明……便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

这个世界的明朝当真有如此气运,竟然一连撞上了三代圣君。

放学时天阴得厉害,看天色恐怕要下雨,她没带伞,江寄水主动提出撑她一程。其实一共就几步路,李持盈推脱不过,只好应了。

晖哥儿放学比她早,看样子是已经在车里等了她一会儿,他的小厮见到她出来,立刻招呼男奴们驱赶围堵在学塾附近的人,好清出一条道路。她注意到里面最多的是书生,也有青衣小官,甚至还挤着不少孩童和老妪——哪怕是她也终于发觉了,这阵子华仙与荣王风头无两,不论什幺时候公主府的门前都挤满了求见的人,谁也没想到他们等不到公主,居然堵到了三思学塾的门口来!

“愣着干什幺?还不快上车!”朱持晖面也不敢露,只冲她伸出一只手。

李持盈只得与江寄水匆匆道别,抓着他的手迅速爬上骡车。听到鞭声响起,两个人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疯了吗?”她甚至顾不上整理裙幅,只敢借车帘的一丝缝隙打量外面,“怎幺能追到这里来?”

晖哥儿咕嘟嘟喝下大半杯水:“我怎幺知道!舅舅昨天就接旨去蜀中了,也不见他们消停半点儿!”

李持盈闻言一愣,然后用‘你是不是傻’的表情对他道:“郡主也去了?”怪不得今日不见朱颜。

他似乎也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充作回答。车厢里一时静默。

“对了,”眼看要到家了,朱持晖突然擡眸,“刚才那个人是谁?”

她没反应过来:“哪个人?”

“就是那个长得很一般,穿得也很一般的。”

他最近开始抽条了,脸也隐隐有了些大人轮廓,俨然一个衣锦冠玉的小王孙。这话别人说来又酸又可怜,由他讲来不知为什幺就很正常的样子(……)。

“你看见了啊?”大姑娘正想说那怎幺不干脆打个招呼,话头就被截了回去——

“我看那人蠢得很,你少同他一道玩。”

大姑娘一个没忍住:“……他就是当日那个江寄水。”

“期末拿了双优的。”

朱持晖被噎了一噎,没好气地斜眼瞟她:“又不是你得的双优,你替他神气什幺?”顿了顿,“你们很熟?”

江家十来个小爷,一大半都是三思学塾出去的,要不是还有几个废物怎幺都过不了入学试,他都要怀疑江维是不是给学堂捐了钱了。朱持晖试着在记忆里扒拉了一会儿,是了,他家老大读的是赫赫有名的濯贤大学堂,老二则去欧罗巴溜了一圈,当年登过报的,被引为一时美谈。

“倒也没有很熟,”李持盈撑着头,“一般同窗吧。”

他这才满意了,从鼻子里哼一声:“那就最好,这次的事情里头,我看他们家不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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