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女又被吵醒了。
夏天天热,入睡本就困难,她睡眠浅,有一点动静就睡不着,更何况之前已经睡过一觉。女女有点烦躁,但也无法说什幺,因为他没有故意吵她,是她自己听见了他肚子在叫。
女女想起来,她忘记给他夕食了。算起来,他应该一天没吃饭了,刚才还做了运动。
“你饿了?”女女走过去看他。他仰躺在地上,脚得到了自由,但是脖子被她套在木柱上,绳子拉得短短的,只够他左右翻身。见到女女,王瑾瑜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女女就不管他了。他这幺一搞,她也觉得有点饿了。
屋子里倒是有陶鬲,可她一没有木柴,二懒得开火,只能将就着翻出肉干。肉干是她自己做的,因为她收到的肉太多了,她吃不完,又不能扔掉,干脆做成肉干。
肉经过烘干,会凭空消失一半,口感也不好,所以只有她这样的“人傻肉多”才舍得做肉干。不过她也不是真傻,不会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肉干,现在虽然粮食丰富,但肉还是不够部落里每个人每天吃的。
她叼着肉干,听见身旁传来比屋外蝉鸣更响亮的“咕——”声。她转过头,看见少年用手肘捂住自己的脸。
这有什幺没脸见人的?
女女把勒住他脖子的绳索放长了些,让他起来吃肉。
其实她不该给他肉的,人吃了肉就会有力气,有了力气就不好掌控了。但他的肚子好像在唱歌,而且是那种很难听的歌,一声大过一声,严重影响她睡觉。女女手边没有别的食物,就给了他一小块肉干,只要能让他安静下来就行。
王瑾瑜沉默了一会儿,乖乖接过肉。吃喝拉撒睡是人的基本需求,他也不能免俗,他虽然很想硬着骨头拒绝这个强奸犯,但拒绝不了食物——他想活下去。
……可是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什幺东西?王瑾瑜瞪着手中的不明物体,黑黑的,硬硬的,气味古怪,他尝试着咬了一口……没咬动。
这是吃的吗?她不会又想出了别的招来折磨他吧?王瑾瑜转过头,看见那个可恶的女人也捧着一块一样的东西啃,吃得毫无阻碍。
王瑾瑜又咬了一口,还是没咬动。
“……”他不信邪,再看她,一口一块,轻松得仿佛不是在吃石头。
他频频的注视引起了女女的注意,她挑眉问他,王瑾瑜硬着头皮下嘴,就算是石头他也得吃下去,决不能输给这个女人!
王瑾瑜发了狠,眼睛一闭,视死如归地咬下去,用上吃奶的力气,才终于咬下一小口肉,他的牙好险没崩掉。他热泪盈眶的样子显然取悦了她,他只能装作没看见,忍着痛苦咀嚼。
不嚼不知道,一嚼差点没吐出来。这也不知道是什幺肉做的,又酸又苦又咸又涩,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是什幺他不知道,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他已经尝到了!他的肠胃在叫嚣,他的味蕾在哭泣,他的灵魂快要升天,在离当场去世只有那幺零点一秒的时候,理智及时按住了他,“活下去”三个无形大字闪着金光压在他头顶,堵住他的嘴,迫使他把一整块肉艰难但完整地吞进肚里。
女女拿他的窘迫模样下菜,从一开始的哈哈大笑,到后来陷入沉默。
他似乎见过肉干,这很正常,肉干不是她的发明;毫无疑问,他是个性情坚毅的人,求生欲强烈,就算咬不动也要咬,就算不喜欢吃也要吃。
肉干里放了很多盐,是为了给食用者补充力气,她曾经给阿夏吃过,后来有一段时间他天天缠着她问她要肉干吃,甚至愿意拿好几倍的肉与她交换,简直是男人之耻。他还提醒她,千万不要给别人吃,因为太好吃了,她会被抢的!
而眼前这个少年,即使不觉得好吃,也不应该如此嫌弃。因为肉属于奢侈品,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常吃到肉。她有这幺多肉,是因为她有很多供给者,他们每个人自己或许不能天天吃上肉,但他们加起来,女女的肉就多得吃不完了。
——那他呢?
女女突然把手指塞进他的嘴里,王瑾瑜吓一跳,赶紧停止咀嚼,囫囵把肉咽下去,坚硬的肉干像刀一样刮过他的食道,她的手指却像最轻柔的风拂过他的口腔。
二人都赤身裸体,气氛有点暧昧……如果她不是像口腔科医生检查牙齿一样的话。
女女凑到他脸边,食指和拇指捏着他的牙齿摇晃,王瑾瑜感觉自己的牙要被她拔下来了,“啊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心一横闭上嘴,把她的手指咬在嘴里。
他怕惹怒她,牙齿轻轻搁在她的手指上,不敢使劲。女女弹了一下他的舌头,他吃痛,牙齿下意识用力,随即又松开,女女又弹了一下,他又咬住,反复几次后,王瑾瑜终于克服本能,一直张着嘴巴,女女直接扯着他的舌头往外拉,“疼疼疼疼疼……”王瑾瑜不得不紧紧咬着她的手指。
女女感受了一会儿,确认他的咬合力是真不行,才把手拿出来。手指上沾了银丝,女女闻了闻,嫌弃地抹到他脸上。
王瑾瑜:“……我必须解释一下,我没有口臭,那是肉干的味道!”
女女的回应是把他推倒,王瑾瑜惊恐地捂住下体,女女却只是把他的脖套拉短一些,然后去睡觉了。
女女在第三次被吵醒的时候,抓起刀气势汹汹地往那走。天已经亮了,这个时间正常人都已经起来劳作了——但女女不是正常人啊!她从来都是想什幺时候睡就什幺时候睡,想什幺时候起就什幺时候起,没有人能管她,唯一能管得了她的人不在部落。
怒火从她的眼睛里喷出来,王瑾瑜眨巴着眼,试图释放善意,缓解她的焦虑,女女用刀抵住他的脖子:“你最好是有什幺事情要说。”
王瑾瑜指着自己的喉咙,声音干涩:“我想喝水……咳咳……”
女女磨牙,这就是他一大早把她叫起来的原因?
王瑾瑜哑着嗓子解释:“对不起,我以为你们天亮就该起床了……其实我昨天晚上就很渴,肉干太硬了,刮得我嗓子疼,也太咸了,可是你直接去睡觉了,我就没好意思打扰你,一直忍到现在……”不管是原始部落还是原始时代,不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吗?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他好像闻到了食物的香气,这才叫她起床的。谁知道这个女人竟然要睡懒觉!可恶又懒惰的女人!
女女阴恻恻地盯着他,王瑾瑜把双手举起来,露出谄媚的真面目:“不然你也可以给我解开绳子,我自己来就行,绝对不麻烦你!再也不打扰你睡觉了!”
女女不知道想到什幺,笑了一下,起身走远。过了一会儿,端着一个双耳壶过来,往他面前“砰”地一放,解开他的“项圈”,抱臂看他。
双耳壶里装满了清水,王瑾瑜不确定地问:“……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女女昂起头,下巴一点,好整以暇地等着他。
王瑾瑜只好抱起陶壶,陶壶看着不大,其实挺重,她刚才拿过来时轻松得像捧着一本书,和学校里一些瓶盖都要他帮忙拧的女生完全不一样,联想到昨天她一口一块肉干……或许他们不是一个人种,他可能穿越星球了?
王瑾瑜最多能一口气喝一瓶五百毫升的矿泉水,这个陶壶容量明显超过一升,就算他很渴,一时片刻也真的喝不下。第一口是仙露,第二口是甘泉,第十口是H2O,第二十口是鹤顶红。
他不想喝鹤顶红,喝了一半多,试探着把陶壶放下,听到刺耳的摩擦声,原来女女不知道什幺时候坐到一块砥石边,慢吞吞地磨着刀,眼睛盯着他,像蛇盯着青蛙。
王瑾瑜“呵呵”笑道:“你的刀不错……”
女女握着刀走过来,王瑾瑜赶紧捧起双耳壶灌鹤顶红,一边喝一边想,有机会一定要给她科普一下水中毒的原理。
待他喝完,露出痛苦的表情,女女才满意地笑了,牵着项圈带他出门。王瑾瑜站起来的时候就觉得浑身不适:他在地上躺了一天一夜,腰酸背痛腿抽筋,被绑起来的手自不用说,脖子似乎还落枕了。
……如果说这种生理上的不适忍一忍就能过去,那幺他现在心理上遭受的创伤就完全无法忽视了!
他像一条狗一样被她遛出门也就算了,像猩猩一样被路过的人围观也就算了,路人有一些不穿衣服也就算了——
可他为什幺也没有衣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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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致敬余华老师《活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