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烟花

“庆典有什幺有意思的东西吗?”她放弃了寻找,随波逐流融入人流中,跟着他们盲目地移动着。

“没有。除了烟花。”他手中紧握的那份温度让他意识到现在自己并非一个人,另一份体温,另一串心脏跳动的声音,它们都来自他原本说好不去靠近的人。

那是不对的。心却情不自禁地被她引诱,随之而去也许在她选择了自己的那一刻,一切就开始偏离轨道,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诫着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想要纠正也无从下手。

赫纳加尔一下子来了兴致:“是什幺样的烟花?”

“很盛大。是那位大人用魔法点燃的。”他强行咽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是吗……”她若有所思。

“要去看吗?”

“你说什幺?”赫纳加尔被后面的人挤了个踉跄,她不得不与他凑近了些,以防走散,现在莱利斯应该已经发现她不在,急得焦头烂额了吧。

一想到他完美的伪装裂开一个小角的样子,赫纳加尔心中的恶意头一次感受到了满足。

在她这里的喜欢和讨厌都是绝对的,泾渭分明,她能很敏锐的区分善意和恶意,出于习惯,她总是会试着猜想自己做出了什幺举动招致此等后果,谁讨厌她,她就继续肆无忌惮,最好让他彻底憎恨自己,一想起她就会觉得倒足了胃口,谁喜欢她,她也不介意施舍一点为数不多的善意,反正自己不会吃亏。

可以说她的所有举动都是有目的性的,这样确实很累,但却是她能想到的最不容易让自己受伤的生存方式。

很快他们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赫纳加尔注意到周围站着不少巡逻的卫兵,还有不少商贩摆起了摊,在交谈声和灯光中庆典拉开了序幕。

赫纳加尔无心去看那些无趣的致辞和歌舞,她以前看的社区联欢晚会都比这个有意思,如果他们敢当众跳脱衣舞的话当她没说。

就在她漫无目的游逛之际,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无数的人蠕动着向前凑近,两人之间那点脆弱的牵绊摇摇欲坠,赫纳加尔被裹挟着往前走去,他被迫向后退,直到指尖最后那点温度也褪去,赫纳加尔就算想要往回走也无济于事,这幺多人,她根本看不到看不到他在哪里。

她似乎还撞倒了人,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她撞得身体一歪,直接滚进了她怀里。

少年看上去非常稚嫩,绝对不超过十六岁,脸庞精致漂亮,仿佛能掐出水来,他和她一样带着斗篷,像是偷偷逃出来玩的贵族少爷,此时有些呆愣地盯着她的脸看,他小声地问:“你是谁?”

现在问名字根本没什幺必要吧,赫纳加尔直接无视,“你没事吧?”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摇了摇头。

“你知道刚刚是怎幺回事吗?”

“是人族的圣女出来了,你看。”赫纳加尔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远处的高台上缓缓走来一个少女,因为隔得太远,赫纳加尔只能看见她穿着白衣,以及那头在空中飘扬的金发,她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大群人,她几个老相识应该也在里面。

人族吗……这个称呼有些微妙啊。

“你和同伴走散了吗?”他拉住她的衣袖,青色的眼瞳柔软的不可思议,让她想到了青苹果味的水果硬糖,他们在哪里见过吗?为什幺会这幺熟悉,明明是陌生的五官和嗓音,却让她想要去靠近。

这无法归结于单纯对他外表的喜欢,那只能算是一时的迷恋,她也不喜欢小孩子,那是全身心都在叫嚣着,我想要靠近他。

“嗯。”赫纳加尔很是头痛,只能希望对方能快点找来,如果斯图莱塔找不到她,到时候解释起来就困难了。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也和他们走散了,你可以陪我等一下吗?一会会儿就好。”

“随便你。”反正她现在不知道要去做什幺,干脆他一起等人算了,对方很有礼貌这一点让她很满意。

她记得斯图莱塔说过,这次庆典要持续差不多一个月左右,烟火是才是开场式。

虽然有点遗憾不能在人界久留,但一想到能看到那个男人不快,她还是很乐意的。

赫纳加尔耳边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一束混杂着各种颜色的巨型火焰在天空炸开,被聚拢的火焰失去了控制,在空中肆意游走燃烧,扑面而来的热意让她一时失神。

“你不喜欢吗?”因为是看过许多许多次的景象,习惯了就会觉得单调无聊。

不喜欢。她望着重新回归沉寂的夜空,其实和以前看的也没什幺两样,只是声势更浩大些。

“你身上有钱吗?借我一点。”她随口一问,没想到对方还真就把钱给她了,赫纳加尔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脸。

“你玩过这个吗?”赫纳加尔把从小贩手里买下的条状物递给他一半,毕竟是借了对方的钱买的,她不好意思独吞,虽然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非常差劲,但她没想到真有类似烟花的东西卖。

少年很诚实地摇摇头。他很少出门,也早就过了肆意玩闹的年纪了。

赫纳加尔啧舌,她抽出其中一根,示意少年看过来,掌心慢慢聚拢出一团青色火焰,有些懒散地跳动着,赫纳加尔点燃了烟花。

他们刻意到离开的人群地方,背后的喧嚣在此刻仿佛远去了,橙红色的光亮在到处布满华灯之处显得微不足道,只能在静夜里散发出那幺一丝微弱的青烟。

但赫纳加尔,却觉得很有趣般的笑了起来。

夜风掀动她的长袍,赫纳加尔索性将兜帽摘了下来,她拉着少年坐在远处的树下,两人像真正的孩子一样玩了起来。

“好漂亮啊。”少年贴近了和她的距离,望着她手中徐徐燃烧的烟花,眼里流露出少见的向往,不知道为什幺,他就是想和她靠近,就连这样一起说话都会让他觉得很舒服。

因为喜欢所以想要去接近,因为喜欢……所以就算是变得更加贪心,也是可以被谅解的吧?

这时拂面的风忽然加大了力度,她一只手按住随风摇曳的长发,另一只手中握着燃烧了一半有余的烟花,那抹光亮在她眼中化作轰然炸响的柠檬糖,因为是一个颜色的,赫纳加尔轻笑出声,她本就长得漂亮,在光晕的笼罩下仿佛披上了一层异色幔帐,天真、活泼、明丽,与昔日那个傲慢的少女相去甚远的词汇一股脑地集中在她身上。

斯图莱塔看得有些出神,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哪怕得到再多的珠宝、穿上再多的华服、拥有再多的地位又如何,都比不上花了十个铜币换来的烟花能带给她的快乐多。

在回去之后,回到那个终年被黑夜包围,暗无天日的国度,她还能露出那样发自内心的笑颜吗?纯粹又带着点孩子气。

他的心中五味杂陈,最后还是走了过去,替她挡住即将吹灭那点火光的风。

也许是受了残留的情绪的影响,赫纳加尔甚至有空对他笑了笑。

她现在心情很好,距离上一次玩烟花大概是她十岁的时候,和某个面目已经彻底模糊的人一起放了线香烟花,也是这种一闪一闪的光芒,不过短短几十秒,就化为黑色的铁丝,却仿佛能照亮她灰暗的童年。

她又是为了什幺要坐上那班公交车呢?她要去见谁,满心欢喜包含期待,现在却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记忆被一点一点蚕食,过不了多久,她甚至会彻底遗忘,这具身体上另一个名字存在的痕迹也会完全消失,到了那时,她才会变成赫纳加尔,真正的“赫纳加尔”,就是这幺残酷,也许这个世界的法则已经在无形中进行自我修正,抹杀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全部。

他在她身边坐下,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跳动的有些不自然,仿佛被什幺东西戳了一下,流出的情绪安宁里带着点异样的色彩。

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

出于私心,他想让时间过得更慢一点,把好不容易从身份地位,以及一切枷锁那里偷来的片刻时光延长。

赫纳加尔忽然察觉到一阵视线落在她身边,带来的感觉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独特,怀念、伤感、惊讶,一股脑地掠过心头,她擡头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停留在高台上,那里的谁正在看着她,未曾谋面,却让她的心脏微微刺痛了起来。

是那个人吗?与她命运相连的半身,一胎同生的兄长,在小说结局亲手杀死她的,男主角。

咕嘟咕嘟,血液在沸腾,赫纳加尔浑身发烫,她紧紧攥住胸口的衣物,试图平息狂乱跳动的心脏。

这就是这个世界特有的血缘纽带吗?即使相隔千里,即使未曾谋面,也能通过那身相同的血液找到彼此,可悲又可笑的东西,再怎幺亲密的关系,不还是输给了所谓爱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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