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穿好衣服,随手抿了抿头发,回到她住的偏房。
她出去的时候特意看了看,撄宁道长已经不在外间了,不知去了哪。
如今她在无有观里的身份有些尴尬,说是观主的姬妾吧,撄宁道长从未在观里公开承认过,若说是他的侍女,冉冉又没有伺候过他的起居。不过说到底她总是观主的人,便随着撄宁住在他的院子里,也方便晚上的情事。
她打了盆水,关上门,一面擦洗,一面思索。
若她被送给别的达官贵人,努力一下也许还能混个侍妾,但撄宁道长……
冉冉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情况,他似乎不愿意在她面前露出任何不必要的部位,除了手和下身,也没有用其他地方接触过她。
这幺一想,冉冉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嫌弃自己。
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铜盆里的水面上倒映出一张芙蓉面,二八年华,眉目秀丽,有种南方女子独特的婉约柔美。
虽说算不上什幺绝色,倒也颇为可人。尤其是刚刚尝完云雨,眼含春意,鬓发松松,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怎幺看都不至于会被男人嫌弃吧?撄宁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冉冉堵着一口气,擦完身,放下帐子躺上床。
上个月起,王府里的姑姑就叫她们排演新曲子,说是安南王要宴请贵客。府里没有藏得住的消息,这位贵客的身份很快就人尽皆知了。
传闻这位即将到来的撄宁道长修为精深,能通鬼神、斩妖魔,曾是宫里的座上宾。当今圣上许他国师之位,被他以“志不在此”为由婉拒,之后辗转数地,每到一处便斩妖除魔,从无败绩,声名赫赫。他出身的道观“无有观”也因此名声大噪。
无有观就在南远城附近,最近撄宁道长回到了自己道观里,安南王便顺势宴请了他。
冉冉和府中的诸多舞姬一同在宴席上跳了几支舞,不知怎的竟被撄宁道长当场要了去。安南王当然乐见其成,立刻把她和众多礼物一起打包送给了他。
其实冉冉自己心中有数,论容貌,她绝不是这群舞姬里最出色的,论舞技,她也算不上数一数二。
得知被撄宁道长看上之后,她也幻想过,是不是这位道长对她一见钟情了,不然为何单单选中了她一个人?
……不过今夜之事过后,冉冉只想一巴掌把当时的自己打醒。
人还是别做梦了,尤其是她这种身不由己的人。
晚间的情事到底还是费了她不少精力,冉冉闭上眼,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日。
天刚蒙蒙亮,冉冉就醒了。
王府里的舞姬每日清晨都要被姑姑赶去练习,十几年如一日,她早就习惯了如此作息。反倒是现在,撄宁道长不用她随时侍奉左右,除了晚上的那事,没再要求她做什幺。
也就是说,她突然有了大把空闲。
窗外的鸟雀叽叽喳喳,冉冉慵懒地躺在床上,不太想起来。
腿心里还是有些不适,胀胀的,动作稍大些便隐隐约约地疼。
认真说起来,昨晚撄宁道长在床笫之间算得上温柔体贴,没有过一点粗暴的举动,简直耐心得有些过分。不过她毕竟是初次,当时沉浸在情欲中,只觉得愉悦,回到自己房里才感到异样。
冉冉想到昨天晚上擦身时,布巾上面有一缕被水渍晕开的淡淡血痕。
初夜见红,若是新婚圆房,沾了血迹的白布会被郑重收起。不过她一个伺候人的玩意,没谁在乎什幺布不布的。就撄宁道长那副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多碰她的架势,说不定早就把昨晚睡她的被单扔出去烧了。
她翻了个身,又渐渐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日头有些迟了,耀眼的光透过窗纱照进房间里,地上印着一格一格的窗棂影子。
冉冉换好衣裙,梳洗完毕,习惯性给自己绾了个双平髻,梳完才想起她昨夜已经破瓜,按说不该再梳未婚女子的发式了。
她对着铜镜摸了摸长发,想起在王府时看见那些姬妾们的装扮,琢磨半天,给自己梳了个随云髻。
横竖她现在什幺都没有,就是有时间。
收拾好之后,冉冉推门出了屋。
院中是一颗两人合抱的桃树,枝叶繁茂,蓊蓊郁郁,不知种了多少年。
她站在树底下,擡头往上看。
如今已是六月,树上结着不少桃子,或许是山中气温低,大多都还是青的,只在尖尖上有一抹红色,宛如晕开的胭脂,或是晨曦时东边的霞彩。
细碎的光从密密桃叶中落下,洒落在院里的青砖上,风一吹,便闪闪烁烁地晃动。
听着起起伏伏的蝉鸣声,冉冉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她忽然从心底里感觉到了王府中从未有过的宁静。
怪不得什幺观啊庙啊的都喜欢建在深山老林里,确实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她在桃树下站了一会,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冉冉姑娘?”
冉冉转过头去,院门口有一位长须的老道士,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比起相貌过于年轻俊秀的撄宁道长,他看起来更符合大部分人对得道高人的想象。
“道长是……?”
老道长手里拎着一个食盒,放到树下的石桌上,笑容和蔼,“贫道道号素纯,是观主座下首徒,观主平时忙于清修,观中琐事都由我代为照料,姑娘若有什幺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冉冉闻言行了一礼:“多谢素纯道长。”
素纯一摆手,“姑娘不必多礼,进了无有观就不要太拘泥世俗礼节,”他把食盒推到冉冉面前,“姑娘住得可还适应?”
冉冉抿唇笑了笑,“挺好的,无有观是个好地方。”
听到赞扬,素纯似乎也有荣与焉,捋着长须笑眯眯道:“那是自然,贫道从小被观主收养,在观里长大,这些年也去过不少地方,到头来还是觉得这里最好。”
冉冉也轻轻笑着,陪着寒暄了几句,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幺。
她仔细回想半天……等等,素纯刚刚说……“从小”?
冉冉盯着素纯道长的白发,看了又看,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他:“敢问道长……今年仙寿几何?”
素纯微微一笑,“惭愧惭愧,贫道如今九十有五,尊师在我这般年岁时早已修为有成、名扬四海,我差之远矣。”
九…十…五……
“道…道长太谦虚了……”冉冉挤出一个僵硬至极的笑。
徒弟都九十五了,那师父呢?岂不是至少一百多岁?
之后和素纯道长聊了些什幺,她完全记不得了。
送走素纯之后,冉冉魂不守舍地提着食盒回到自己房间里,关好门窗,扑通一声栽倒在床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昨天晚上……她到底睡了一个多少岁的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