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诗瑶单薄的身体,刺骨的寒意也让她渐渐清醒冷静。她撑着膝盖费力地站起来,看了一眼站在屋檐下讪笑的人们,嘴角微微抽动,流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相符合的不甘和恨意。平江地域辽阔,她该去哪里找张氏族长,待伸手不见五指时,仍没有走出这个小镇。这一路走来,所有行人都远远地躲着她,并朝她指指点点,沦落至此,诗瑶已经没法顾忌自己的名誉和他人的眼光了,但也打听不到任何讯息,包括简单的问路。
在破庙栖身一晚后,醒来天已放晴,诗瑶拍拍身上的尘土继续赶路,说是赶路,心里却没有丝毫主意,也没有目的地。不知不觉到了镇上,沿街的包子店粉馆早已开门做起了买卖。
她肚中已饥渴难耐,摸摸口袋,半文钱也没有,突然想起戏文中常有的桥段,穷途末路的秀才或是乞丐拿身上的衣服换取一些食物果腹。。。。。。。不禁感叹起来,自己虽不是生在富贵人家,从小到大也是衣食无忧,离了父母,一夜之间,却要学起戏文中的秀才乞丐,用遮体的衣服活命。诗瑶苦涩一笑,走到一个包子铺前,脱下外套对正在案上揉面的老板说:“我想买两个包子,但没有钱给你,只有这件衣服。”
老板擡起头,拿起搭在椅子上的抹布擦擦汗,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的衣服道:“听你口音是临县的吧,妹子啊,我要你这件孝衣做什幺,快收起来,一大早晦气。”
经他这幺一说,诗瑶才反应过来,想起自己还穿着孝衣,只顾着赶路几乎把这事给忘记了,普通人都忌讳这些,更何况生意人。
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面红目赤,羞愧难当,老板有些心软了,用牛皮纸包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递给她:“我不收你钱,你放心吃吧,不够再拿。”
诗瑶感激地点点头,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舌头顿时烫麻了,疼得直流眼泪。
老板见此情形,用搪瓷杯倒了半杯水递给她:“哎哟,你慢点吃。”
狼狈不堪的她拿着水杯猛灌。
“小心别呛着。”老板道:“看你穿着孝服,是张家媳妇罢。”
诗瑶放下水杯,低着头沉默不语。
“张家老三是个混账人,我们这里人都不卖他账的,有几个破钱罢了,哪能这幺欺负人。”老板继续搓着面,手上的力道多了几分。
见诗瑶不说话,老板又道:“我老家也是阴月镇的,林家你晓得不,论起辈分,林家那两个兔崽子得叫我叔。”
“知道,我父亲在他们家做过长工。”提起林家,诗瑶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事我看还有蹊跷,林家那小崽子虽然淘气了些,人品不算坏,前几年还经常来我家玩,看着他长大的,错不了。倒是大的,表面上斯斯文文,哎,这事也不好说,得罪人。”
老板把揉好的面搓成团状,塞上肉馅,一个个整齐地摆在蒸笼里。
诗瑶仍旧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手里的包子已经凉透,却浑然不觉。
“快吃吧。”老板见她反应淡漠便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叔。想跟您打听下张氏族长的下落。”诗瑶突然擡起头道。
“张家上一任族长我是知道的,前两年死了,上次选族长我没去看热闹,也没听人说起,所有帮不上你的忙,你问问别人吧。”刚说完,想起她现在的处境,补充道:“问问林家那小崽子吧,选族长他去看了,应该知道。”
诗瑶小口嚼着包子,没有说话。
“你们年轻人就是这脾气,与其像你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不如暂时放下成见去问问,少花多少力气不说,靠自己还不一定能找到。”老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诗瑶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小妹子,你还是有些福气的,不必千里迢迢地跑回阴月镇找他,他现在就在平江,早上还见他出来吃粉。吃完后往巷子里走了。”老板指着不远处的分叉路口道。
“谢谢叔,我先走了,等把这些事情处理好,我再来找你,补上包子钱。”诗瑶致谢后朝着老板所指的方向走去。
“妹子,别说钱不钱的事,都是熟人,有什幺困难就来找我。”走了好远,老板说得每个字仍听得清清楚楚。
久违的温暖暂时驱散了她心头的雾霾,继而想起了远在阴月镇的父母,他们是否安好。
转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是他,林雪峰,连日遭受的苦痛和折磨的根源都来自于他。
他还是老样子,并不算伟岸,甚至有些瘦削的身形,玩世不恭的神态,只是今日他的眼睛里除了固有的骄傲与不屑,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哀伤,是的,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认真仔细地看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