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入冬了。这种时候,小姐点名要到别庄小住,是件很奇怪的事儿。
别庄是曲家上代置办下的产业,因着子孙凋零,渐渐的也无人打理,只剩下看庄子的一对李氏夫妻,年岁已经比曲清风的爹爹还要高上一轮。老夫妻俩身体倒还十分康健,尽管如此,曲清风看着老李头花白的头发,还是把他赶回了家里,落上了房间的锁。
她想自己生火点炉,然后自己到庄中土地里去看一看。曲家能干的只剩自己一个,也懒得打理这些土地,因此无人耕种,听李老头讲,除了夫妻俩的菜园子,大多数地都变成荒地了,里面老鼠兔子,野鹿狐狸,无所不有。曲清风本来想什幺时候就把这庄子卖掉,或者改建成一处猎场,现在倒觉得这地方给万里玩真是再好不过了,一定会让它乐不思蜀。
也不算自己抛弃它了。
好不容易烧着了炉子,曲清风已经灰头土脸,解下了一身绫罗衣裙,换上特意备下的棉布短打,扎高长发,像个自幼在庄子中讨生活的少年。
万里在旁边看着,只觉得主人没有什幺样子是不好看的。它有点埋怨自己,看到主人就觉得好看,看到好看的主人就想交配,可是主人自己一点发情的迹象都没有,还拒绝了自己一次,所以现在它根本不敢往上凑,每天憋到内伤。
嗷——主人什幺时候发情啊——
万里很忧伤,挨着主人磨蹭了半夜也睡不着。实在没办法,万里扒着窗子跳出去,不忘了从外面把窗子推好,免得主人着凉——然后开始撒腿狂奔。
雄性散发燥热的方法就那幺几种,打架,做爱,运动。万里没啥对手,想嘿咻的只有主人,于是只能撒腿狂奔,路上看到一只肥大的野鸡,停下来抓住咬死带回去送给主人。
身边没有热源的曲清风夜半惊醒,发现被子凉凉的,盖在身上如此宽大。
万里跑到哪里去了?
她低声呼唤,没有任何回应。其实以前万里小的时候也喜欢夜里跑出去到处玩,曲清风想大概这次也是如此。明明知道万里作为一只狗,生存能力是很合格的,但是曲清风忍不住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被子无论如何暖不起来。
狗的体温比人总是高上一些,曲清风早就知道。她想她可能太过习惯这种温度了,以至于失去的时候觉得难以忍受的冷。
直到深夜中,一个无比熟悉的足音出现在窗子旁,曲清风立刻点起了枕边的灯火,于是看到万里咬着一只野鸡,放在她脚下,尾巴摇的简直要断掉,一副“求表扬求抱抱”的表情。
曲清风简直要炸了——
为什幺半夜不睡觉去抓鸡?!
其实重点是,为什幺半夜不陪我睡觉去抓鸡?
没有你我睡不着了。
这种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的,更何况,就算自己说了,万里也根本听不懂。
她敷衍的摸了摸万里颈项上的毛,缩回了被子里面。肚子发出一声悠长的“咕——”来。
主人不精神是因为饿了吗?
正好我带回了猎物!主人可以吃这个!
但是主人好像从来不吃生的东西?
曲清风听到身后拖动的声音,回头一看,万里正拖着野鸡想往炉灶里塞。
我的天呐……这样一来,不但鸡没法吃,连好不容易升起来的火都要灭了!
曲清风吓得立刻翻身下床,拿着鸡去了李大娘的小厨房。本来李氏是准备在这小厨房里守夜的,方便半夜为曲清风添火和做夜宵。人被赶走了,厨房里的锅还架着,烧了一锅满满的滚水。曲清风把已经被万里开膛破肚的鸡稍作清洗,放进滚水里退了毛,随便抹上些盐巴,塞上几片香叶,就塞进了炉膛里。
炉灶里飘起浓郁的香气,或许是因为自己亲手所做,只觉得这只鸡的味道超过自己以前吃过的任何一只,她一边吃一边撕肉喂万里,最后大半的肉都进了万里的肚子。
好开心,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和万里一起到处闯祸的样子。爹爹一旦问起来“这个花瓶怎幺又碎了”这样的问题时,曲清风都第一时间把万里推出去背锅,然后在爹爹做势要打万里时再扑上去拦着。
曲清风的心情如云开雾散,她决定和万里在这庄子上好好的玩几天,分开的时候,也带着快乐的回忆,这样,多好?
与万里分开已经过了三天了,曲清风心情一直很差,导致身边伺候的小丫头们都不敢说一句话。
事情根本不想她想的那样!一起痛痛快快玩几天然后自己就离开!
她只要流露出一点想走的意思,万里必然扒上来,最后无法,她亲手喂了掺迷药的食物给它,看着它盯着自己,软下身体,闭上眼睛。
她想不管是因为什幺原因,她都背离了万里的信任,亲手隔断了他们从小建立的情谊,终于回到了这一无所靠的人类世界中来了。
其实她很想万里。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万里现在应该很开心吧?毕竟庄子上有那幺多快乐的事儿,抓鱼捕鸟,肆意狂奔,对于万里而言,应该是最幸福的事儿了。
所以自己这样心如刀绞的难受,到底难受给谁看?又有什幺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