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萍在下半夜被门外沉重的脚步声惊醒了,眼还未睁开,手指已经下意识从枕下摸出了银针。她暗暗在指尖凝聚起内力,静静地盯着房门:来人脚步混乱沉重,听着倒像是……醉汉?
房门被“碰”地推开,她敏锐地认出那左摇右晃的人影是霍小王爷,赶紧藏起银针。
“王爷这幺晚还没休息?”她怀抱着被子坐起身,有些惊慌地向床里缩了缩。此刻她并不是完全在演,是真的有点慌,虽说霍王爷前些日子都因为她的心有所属和冷淡与她保持着符合礼节的距离,但在这种醉酒的夜里,谁能保证他不会借酒壮胆做一些他平时碍于自尊没有做的事?
霍陵飞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看了她一会,突然像下定了什幺决心似地,将手中的酒坛“哐啷”一扔,攥紧了拳头气势汹汹地走到床边,直接将她压到了身下。
“王爷!”飞萍的心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种念头,每一个都是推开他的逃跑方案,但每一个都因为有可能会暴露她不是夏如花的事实而被她按捺住。不,这是鹿鸣第一次拜托她一件事,她答应过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她不能搞砸!
刚刚的声响当然惊动了旁人,这时候下人和守卫的询问声和脚步声已经逼至门前。飞萍心中燃起了希望,她赶紧拍打霍陵飞的肩膀,“王爷,有人来了!”
“来就来呗,本王是在自己家里,管他们做什幺?”
举着火把最先冲至门外的霍鑫听到了王爷的声音,当即一个大转弯回身挡住众人让他们散了,然后体贴地就要关上房门——
“等等,”霍陵飞懒洋洋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屋子里太黑了。”
霍鑫了然应声,快速地进屋掀开了夜明珠的灯罩,又火速退了出去。
飞萍心中一阵绝望。
霍陵飞逡巡一般轻嗅着她的头发和侧脸,陌生男子灼热的喘息就响在她耳边,他们距离太近,双方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不!她受不了的,她根本就不可能接受任何其他的男人!飞萍听到自己的心在哭泣的声音,但她只能死死地攥住身下的被褥,冷酷地告诉它闭嘴。
霍陵飞冷笑,“你的表情,就好像是本王要强上你。”
飞萍偏头躲开他的酒气,努力地平静道:“王爷醉了,需要好好休息。”
“我还没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用不着你告诉我应该做什幺。”霍陵飞隔着中衣抚摸着她的腰线,又慢慢向上摸索着,“我就是不明白,我到底比那个臭虫一样的杀手差在哪里?当年你为了他不要我,如今你又为了他选择我,”他猛地捏住女人的下巴让他面对自己,“你耍猴呢?!”
“我没那意思,真的,这次你能答应我的请求,我真的很感激……”来了,霍王爷终究是丧失了耐心,飞萍在心中苦笑,她觉得比起失身,她现在更有可能丧命,这反倒让她坦然了许多,她唯一难过的是,死了的话就见不到鹿鸣了……
“去你的感激吧!”霍陵飞像被针扎了一样飞快地缩回手,然后迅速地扯着她身上的衣物,“你以为这样就能膈应得我永远不碰你?”他前些天真是傻了才会钻进“她不爱我她的心属于别人不属于我”这种死胡同里!“我告诉你,小爷是膈应,但不耽误小爷睡你!你以为留下来陪我就只是站在我旁边当摆件?”
在衣物即将被褪尽时,飞萍到底没有忍住躲开了对方的手,同时连加劝解:“这事是我欠你,找个机会我们把这桩人情算个清楚,好不好?”
霍陵飞嗤笑:“算得清楚吗?”
“那也要算了才知道。但无论如何,我不想我们是在任何一方不够清醒理智的情况下算这笔糊涂账的!”
“又是花言巧语!”霍陵飞满身的戾气终于炸开来,“我不会再被你哄骗了,你逃不过的,你在我身边不可能还为别的男人守身如玉,我劝你现在就认清这一点,别逼我真对你用强!”他阴森地笑了笑,语调甚至有种诡异的愉悦:“你既然跟那个杀手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必很清楚对待想逃跑的俘虏有什幺手段——别怕,我暂时不会对你用什幺下作伎俩,我会给你来最直接的,刚巧我打小就对肢体损伤最熟悉了,我可以用最简单的一招让你的手脚动都动不了。”
飞萍的牙齿在打颤,她听说过这位霍王爷打小就在练一门奇功——或者,不如说是为世人唾弃已久的邪功。总之对方的身手远在自己之上,如果他真要用强,她就是以命相搏也毫无胜算。
“呲——砰!”静夜里突然传来的烟花爆炸声吓了两人一跳,霍陵飞动作一滞,飞萍忙拢紧衣衫滚到一旁。
礼花紧跟着又响了两次,飞萍这才想起今天是摄政王与女皇的大喜之日,这三声响是昭告天下二人的洞房夜礼成,至此陛下的婚礼才算完满结束呢。
飞萍确信自己听到了霍王爷的磨牙声,她大概明白他今晚为什幺酒后发疯了……“时辰不早了,王爷今日为陛下的婚事操劳到此时才得空,得好生歇息才是啊。”她再添上这一把火,不信他不心浮气躁。
“你可真是关心本王的身体。”霍陵飞没好气地起身,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咬牙切齿地嘀咕着“可恶的女人”、“祸害”、“骗子”之类的词汇,然后就暴躁地……走了。
飞萍缓缓坐起身:她不觉得那是在骂她,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埋怨?嫉妒?甚至有点委屈。她不禁摇了摇头:这就是孽缘吧,哪怕换了种身份,霍王爷还是会被真正的“夏如花”吸引。
守在不远处的霍鑫等人瞧见王爷这幺快就出来了,不禁讶异万分。“王爷您……还好吧?”霍鑫迎上前去小心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主子并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本王能有什幺不好?你这是什幺话!”霍王爷这会是看见谁都烦,正愁邪火没处发呢,“你们在这杵着干什幺?当门神啊!”
“不是……这不是担心您、那什幺、被打嘛……”毕竟王爷这是霸王硬上弓啊,夏姑娘要是动起手来,王爷又不可能舍得还手,到时候不净吃亏了幺?霍鑫悻悻地吸了吸鼻子,他们还不是为他老人家的颜面着想,万一动起手来他们还能冲过去谎称有急事把王爷解救出来……
“本王被打?!”霍陵飞顿时更气了,“你、你小子一个月,不、三个月,月钱扣了!”
“啊?!别啊,王爷,主子,属下还指望存钱娶媳妇呢……”
“娶媳妇?”霍陵飞冷笑,爷的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呢!“梦里娶吧,梦里啥都有!”
安寻悠听到礼花声的时候正在书房,查阅他最近搜罗到的与南疆巫蛊之术相关的书。
十多年来他一直在搜集这类书籍和消息,只是收获寥寥,书中记载的大多也只是传闻罢了,远称不上有价值。不过,但凡有新的资料送来,他总要亲自翻看一遍,对于这种神秘又邪恶的东西,哪怕知道些传闻也比一无所知的好。
“什幺时辰了?”安公子一时还有些恍惚,握着书走到窗边,顺着最后一枚礼花消散的方向望了眼,才猛然想起这是什幺礼花。
近竹迅速拿了他主子的外衫上前,但走近了才发现他们公子的周身莫名笼罩着阴郁之气,压迫得他不敢轻举妄动,连询问的声音都不自觉变小了许多:“四更天了,公子要歇息吗?”
“四更了……”安寻悠似乎是冷笑了下,又似乎只是寻常地动了下嘴角,“真能折腾。”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将书交给近竹,自己幽幽走出了门。
近竹感觉他主子有点怪,赶忙放好那本书又带着外衫追出门去:夜风可凉呢少爷哎……近竹脚步一转,回避到了主子的右后方——青缘姑娘不比普通侍女,谨慎些总没坏处。
青缘端着汤盏不知已等待了多久,但见到所等之人出现的一霎,面上展露的期盼与娇羞却依旧透着无怨无悔的忠贞,“公子……”
“你——”安寻悠稍一打量便察觉出哪里不同,想也知道又是家里某位长辈在操心他的私事,否则以青缘的胆量还不至于穿着超越她等级的艳丽服侍来此守株待兔。
青缘被他打量的一眼堵回了全部烂熟于心的说辞,她、她今晚打扮得确实……扎眼了些,公子会不会觉得她不安分?不,不是她要穿的!是相爷他……他还说自己跟公子的事早该更进一步了。
她伺候公子五年,自打五年前那一次……青缘暗地里羞涩了一瞬,随即又想到自那以后自己对公子来说与普通侍女仍没两样,虽有夫人擡举眷顾,可如今年龄也大得尴尬了……青缘暗自为自己打气鼓劲:不能退缩!主动些又如何,只要成功了,她就有希望离公子更近些,他、他值得她舍下矜持!
“公子,”青缘的笑容更加和顺温婉,“听闻公子这些天睡眠不佳,奴婢为您熬制了安神汤。”
近竹偷瞄了眼主子——行吧。他上前一步将托盘接下,“有劳青缘姑娘在此久候了,只是这安神汤想必已不大温热,还是让厨房温一温再让公子品尝吧。”
公子没兴趣,但这台阶他这做属下的要递出去,毕竟青缘姑娘可是当初老夫人和夫人一起挑选出的安抚公子的侍女之一,虽说后来也没名没分的,但好歹是公子在房中的“引路人”。曾经的几人也只剩她还好生待在公子身边,不得不说是人家的本事,如今年龄是大了点,但这份对公子的了解和体贴不是年轻的丫头片子能比的,哪天要是夫人实在心急公子的私事将她指给公子,近竹可一点都不会奇怪。
他这边正天马行空地走神,青缘却在交付托盘之后顺势拿走了他手臂上的外衫,温婉小意地想为公子披上,“更深露重,公子这些天身体不适,还要多加保养……”
安寻悠略一侧身避开她的触碰,自己将外衫穿好,“知道了,让二叔他们不必为我忧心。”
青缘笑脸一僵,但很快又调整好心态恭顺地让到了一边,柔声称是。她本也没指望这种小把戏能打动公子,相爷还是把男女之间的事想得太简单了,不过他老人家有所吩咐她又不好违逆,便趁机大着胆子试这幺一回,毕竟……
她擡起头看着公子远去的背影,那是她憧憬了五年的人,从她还是一名忐忑不安地被主母挑选出来的少女,到现在她成了三名通房丫头中唯一还能留在他身边服侍的大丫鬟。她所求并不多,不过是希望有立场永远陪在他身边,而不是只有这种时候,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她才暂时有资格对那般仙人之姿肆意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