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董府不便,宁天麟与言清漓并未温存过久,施过针后,言清漓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才跨进院子,有人忽然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她立即摸向腰侧香囊。
“是我!”
听到这声音,言清漓扒开捂着她嘴巴的那只手:“星连?”
少年清秀的脸于月色下熠熠生辉,一双眼睛明亮如星辰,脸上是掩不住的高兴:“是我,可算找到你了。”
分别时星连说会来容阳找她,结果就真找来了,容阳城还封着,他是如何进来的?容阳知府的府邸也有官兵把守,他就没被人发现?
言清漓忙向四周看,虽说董城给她安排的住处偏僻狭小,不如宁天麟和言琛住的屋子气派显眼,但此时天还没有完全黑透,非常容易被人瞧见。
言清漓二话不说将星连拉进屋里。
玉竹见她突然带个男子回来,吓了一跳,后认出星连才惊讶问道:“小姐,他……他怎幺来了?”
言清漓看向星连,将问题抛给了他。
星连无辜的眨眼:“我欠着你恩情呢,你答应过我,让我来容阳找你。”
言清漓扯过把椅子坐下,扶额叹气,当时她不过随口一应,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这般认真之人。
“婢子去外面守着。”玉竹去了门外望风。
言清漓掀起眼皮,向那局促不安的少年瞅了一眼,他还穿着分别那日的藏青道袍,一身灰土,袍角还沾着草泥,似是刚在野地里打过滚似的,倒是那把木剑用黑布裹得好好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你怎幺进来的?何时来的?如何知道我住在这里?可有人发现了你?”言清漓问了一串问题。
少年认认真真的一一回答:“我趴在粮食车的车底进来的,晌午便来了,我看到你与官兵进了这座府邸,我就偷偷翻进来,又看到你与一个坐在轮椅中的男子见面,后来又瞧见她了,”星连指向门外,那里是玉竹。“我就猜想你定是住在这里,就一直等在这里了。”
言清漓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句。
“等会儿,你说你看到我与一个坐轮椅的男子见面了?”
少年点头:“是啊,原本我趴在他那间房的屋顶上,可是他院子周围藏了四个护卫,我怕被发现,便走了。”
言清漓紧张的蜷起手指:“趴在房顶?那你都看到了什幺?“
这少年的身手她见识过,确实不错,可宁天麟的人居然都没有发现他,着实让人心惊。
“我……”
少年清秀的脸庞泛起红,他指着言清漓的胸脯说道:“我看到他吃你这里。”
“轰”的一声,言清漓只觉得脑子炸开了。
糟了,她与宁天麟的事竟被这少年发现了。
她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杀意,手再次扣上腰间的香囊,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灭口时,便又见那少年眼里盛满了疑惑:“他为何要吃你这里?你这里很好吃吗?我可以尝尝吗?”
在星连的印象中,言清漓乐意与他分享同一张饼,应当是个很大方的人。
见那少年眼里尽是天真与纯净,完全是朵不染尘埃的小白花,言清漓眼中的杀意慢慢褪去,转而脸热震惊起来:“你……星连,你如今多大了?你师傅未曾教导过你男女有别吗?”
少年又很认真回答着言清漓的问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多大,师傅说我应当快十六岁了。仙云山上没有女子,师傅只教导我与师兄们山下的女人似老虎,下山后要多多避开。”
语毕,他又觑着言清漓的脸,小声说道:“可我觉得你不像老虎,你比老虎好看。”
言清漓:“……”
得,这小道士不仅不谙男女之事,想来连女子都没见过几个。
罢了,弄死他着实下不去手。
看着言清漓的目光一会儿凶,一会儿软,星连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她问的他都如实答了呀。
“咕噜噜噜……”
腹中饥叫乍然作响,言清漓瞟了那少年一眼,他还老老实实地站着,仿若在被夫子训话,不由软下语气:“你又多久没吃东西了?”
星连见她温柔下来,圆脸上赫然露出两颗小酒窝:“两日,于夫人送了我一匹马还有许多干粮,出城后都被灾民抢走了。”
言清漓默默叹气,起身去食盒里找了几块凉糕给他:“先垫一垫吧,我让玉竹去厨房弄些热食过来。”
星连开心接过,又眼巴巴的盯着言清漓的胸:“那我能不能——”
“不能!”
言清漓咬牙切齿地打断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化身成一个挽救孩儿误入歧途的老母亲,苦口婆心道:“星连,你是男子,不可以随意触碰女子的身体。”
星连低低地“哦”了一声。
想问那为何坐轮椅的那名男子就可以随意吃你那里?但见言清漓脸色不佳,一副随时要揍人的模样,又不敢问了。
这会儿他仿佛突然参透了师父所言“女人是老虎”这句话的深奥之意了。
……
言清漓不能让星连久留,让他吃了顿饱饭后就撵他离开,可这少年又固执起来,似乎对“向她报恩”这件事有某种执念一般,坚决要跟着她。
言清漓无奈,只能解释自己明日要前往盛京,且与言琛一起,带着他着实不方便。
好在少年只是固执,并非听不懂人话,懂了自己会给她带来麻烦,退让一步,答应不会与她形影不离,只是远远跟着,不会让其他人发现。
还说自己在山上时,时常与师兄们捉迷藏,自己是最会躲的那一个。
言清漓略一思忖,认为星连心思单纯,身手也不错,到了盛京后,培养培养说不定能为她所用,便由着他了。
给了他几张银票,又给了他一个地址,叫他明日出了容阳后先买匹马,不必远远跟着,直接去这里等她,又凶神恶煞地叮嘱了好几遍,不可再随意将银钱与口粮毫无保留地分给别人,不然就要将他拿去喂毒虫。
星连惊恐的应下了。
-
翌日清早,董城亲自带人出城相送。
为了与她避嫌,宁天麟没有出现,且他昨日才到容阳,需得留上几日,做足样子才能离开。
马车行得慢,言琛与亲随们都是骑马,言清漓与玉竹在外还是“男儿身”示人,自然也要与他们同样骑马。
马儿打着响鼻,言清漓躲在一旁冷眼瞧着董城说些虚伪的话,忽听身后传来轰隆隆的喧嚣声,所有人回头看去,皆愣住。
几乎满城的百姓全员出动,他们聚集在城门口,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通通跪拜下来。
“顾大夫!”
“顾神医!”
“我们来送您!”
“多谢顾大夫的救命之恩!”
……
这阵仗连董城都被惊住。
他身为一方知府,容阳城的父母官,至今未曾受到过百姓如此爱戴,那些感恩戴德的话语中一句也没提到他这位知府大人,一时间,董城又怒又臊,连忙喝令官兵去将堵在城门口的百姓驱散。
言清漓也惊呆了,她望着那些老百姓,有些是她见过的,有些全然没了印象,但不管见没见过,他们一个个都神情真挚,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她表达感激,乱七八糟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声势浩大。
她突然觉得有愧于这些百姓的感激,毕竟她来到容阳,主要目的并非是为他们解疫症之苦。
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了父亲为何总要将“医者父母心”这句话挂在嘴上,为何总要乐此不疲地去救济一些无钱看病的百姓了。
言琛默默看着这一幕,慢慢将目光移到那扮作少年的少女身上。
她朝颜动人,瘦弱的身体挺得笔直,脸上扬起一抹如晨光升起般的明丽笑容,她什幺也没说,只向那群百姓拱手告别,随即潇洒打马转身。
言琛眸光微闪,心湖中好似有一滴雨珠悄然掉落,在平静已久的湖面上荡开了一圈涟漪。
“燕公子,走吧。”
言清漓心情不错,白色发带在身后飞扬。
言琛敛回目光,向身后一摆手,马蹄声渐起,一行人离开容阳,动身前往盛京。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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