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昨日的世界(6)

厅内,门被关上,泽庆伫立不动,只顾盯着地面出神,余光里,久违的男人顶着一张令她陌生的脸,却用一股凛冽的冷漠瞬间将她推回过去,推回地狱。

当年,她只是一个被豢养的奴隶,好在没有麻木,一心渴望从未有过的自由。

“我怀孕了……”

“医生看过了?”

“没有。”

“我会让医生来给你看看。”

“没有必要。佐雬,你想要它吗?”

“什幺意思?”

“让我离开这里。”

“做梦。”

“那你也去做梦吧!佐雬,我告诉你,你不让我离开这里,我会亲手把你的孩子从我身体里挖出来放在你面前!”

话虽说得狠,但若佐雬不予理会,泽庆也再无计可施。将自己开膛破肚,她就是想寻死也不敢对自己下这幺重的手。

后来佐雬答应了,泽庆想不通为什幺。

有一个人对此十分不悦,便是佐雬的兄长,泽庆最不想看见的人——佐凛。

“佐雬,你是疯了吗,让那女人带着你的种跑?我还听说,她要你和孩子断绝关系,桥归桥路归路,你还同意了?”

“二哥,这不关你的事。”

“我的好弟弟,你的脑子什幺时候被门挤了?”

“你想怎样?”

佐凛带着戾气的暗眸扫向门框处,泽庆连忙心惊胆战地闪躲,耳边又传来他不羁的笑,独裁的话,“告诉她,别做梦了,认清自己的身份,安分地给你生孩子,否则,不劳她动手,我会亲自——帮她开膛破肚。”

泽庆深刻地记得,自己当即被吓得腿软,顷刻间所有的希望都没了,黑暗笼罩,她只能永远在地狱里,给强奸自己的男人生下孩子,当他厌倦,也许杀掉她,也许将她拱手让给别的男人……

“明天,我会让人带你离开这里,不过,”佐雬说,“十年,如果十年后我还没死,泽庆,你明白我的意思。”

泽庆不明白,也不敢问得太清楚,是否只给她十年的时间,十年的自由?她只想离开,越快越好。

傍晚,就在泽牧远回家之前不久,泽水光和泽水心跑过来找她,然后,她就看见了他们。

佐雬戴着面具,不是泽庆脑海中的模样,但对视仅仅几秒的时间,她就知道,魔鬼来了。

厅堂内烛光摇曳,佐雬盯着泽庆,泽庆盯着地板,谁也没开口,始终一片寂静。

半晌,泽庆冷静下来,没敢对上佐雬的眼睛,也只能开口打破沉默了,不想让泽牧远等太久。

“你不是说……十年吗?”

这些年,泽庆生活宁静,情绪也逐渐安定下来,依稀明白佐雬为何如此慷慨给她十年的自由。他们有的是报应缠身,若一夕遭雷劈,便会没命,因此提前让她远离是非之地,也是指望她帮他留种。

佐雬深深凝视她,“换个地方。”

“为什幺?”

“郗刻在这里,别说你不知道。”

泽庆瞳孔骤缩,脊背一僵,前不久才见到的那对姐妹天真无邪的小脸在她眼前浮现。

佐雬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脸色又阴沉了。

“他……我还没见过他,他应该,也不记得我。”泽庆惴惴不安说道。

“最好是这样。”

闻言,泽庆心头跃起一幕幕往事,是已经离她很远很远的了,可是眨眼之间,又全都回来了。她就知道,自己这一生都不能远离这一切,泽水光和泽水心就像一个影子,黑暗的影子,藏着这些不堪的事,紧紧跟随着她。

一时间,泽庆无法自控地泪流满面,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你就不能放过他吗?郗医生已经死了,你们为什幺还要缠着她的儿子不放?佐雬,我求求你了,别让他的女儿和水光姐妹一样,你放过他们家吧……”

泽水光和泽水心,本姓宁,当然,送她们来的人并没有告诉泽庆,是泽庆问年幼的泽水光叫什幺,她默默流着泪回答,“我叫宁水光……爹和娘死了。”

郗耀夜是个美丽又落落大方的孩子,笑容阳光真诚,泽庆难以想象有一天,她父母皆失,从此被欺辱、被损害,倘若她坚强地活下来,活到长大的一天,那时恐怕也早已是个残缺的灵魂,破败的身体。

而郗良,泽庆清楚地知道,郗良的存在,于这些人而言,绝对是个天赐的惊喜,郗良的价值,远比任何一个被用来玩弄泄欲而无人在乎的女孩都要大。

佐雬看着泽庆跪在地上,忧郁的哭泣令他措手不及。过往,泽庆从不在他面前哭,一直忍着,孤身一人的时候才以泪洗面。偶尔,她像忍不下去,发疯的时候,她破罐子破摔,边流泪边大声吼他,浑身颤抖。可无论是什幺时候的她,都不曾像现在这样,哭着指责他,又真诚地求他。

佐雬起身半跪在泽庆旁边,带着薄茧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她在颤抖,他抹去她的泪水。

“郗刻是二哥的事,我管不了。”佐雬低声说,直白而冷酷,“那两个女孩,也是二哥的意思,但我可以让人把她们送走。”

佐雬也很无奈,那两个女孩,用佐凛的原话来说就是伯父给侄子的礼物。

他知道泽庆对此会感同身受,会难过,每天看见这对不幸成为孤儿的姐妹,就会想起同是孤儿的自己,无时不刻都会一遍又一遍地回到自小被驯养的日日夜夜。

可这就是佐凛的手段,他对他如此顺着一个傀儡极其不满,也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折磨人的机会。

闻言,泽庆愤懑地推开他,自己挪远了点。

这时,门外传来泽牧远的声音,“妈妈,你在哭吗?”

泽庆倒抽冷气,匆忙抹掉脸上的泪,坚强地从地上爬起来,再回头,佐雬站着一脸冰霜。泽庆已经懒得理他了,泽牧远的存在让她无暇对这铜墙铁壁一样的男人感到畏惧、愤怒、憎恨,甚至还有那该遭天谴的情愫。眼下,她只想保护自己的孩子。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泽庆的声音坚定异常,话毕,她去开门。

佐雬微抿薄唇,对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本事一点没辙,前一秒还可怜无助,这一秒就发狠。他一直清楚,后者才是她的本性,前者,是她要向他索取什幺,假如不成,她会直接露出她的本性,走投无路破罐子破摔般的冷酷无情。

佐雬初遇泽庆时,泽庆才二十岁,却已经是佐凛的女人了。

佐雬依然记得,那一天他去找佐凛,从房间传来一声霹雳,接着是佐凛的质问,“你不要命了?”

佐雬透过门缝,只看见泽庆手里抱着一个花瓶又往佐凛扔去,佐凛避开,她气得浑身颤抖,朝他怒吼,“有本事你杀了我!贱人!”

佐凛平静地看着她,再没说话。

过后,佐雬特意问了佐凛的手下一声才知道,佐凛让人把她打得半死,扔在地牢了。佐雬鬼使神差地走了一趟地牢,几乎要认不出她了。她一身都是鞭伤,扔在一旁的残破裙子全是血。医生给她包扎过了,但她自己要去抠裂开的皮肉,她想死,于是,佐凛命人留一条鞭痕不管,她要抠,不仅让她抠,还给上盐水。

佐雬站在牢门外看着她,她已经被折磨得神智不清,匍匐在地上,通红的眼睛瞪着他,又是大笑又是呜咽。

……

饭桌上,泽牧远没有看见两个妹妹,泽庆在他回来前就先让她们拿着饭回房吃,再也不要出来,这会儿她只跟泽牧远说:“她们先吃了,在房里休息。”

泽牧远原本想说让她们来见见父亲,也是姑父,但他注意到泽庆脸上的泪痕,还有泛红的眼眶,他知道她哭过,看起来就像这个突如其来的面无表情的父亲欺负了她一样,他对佐雬的印象瞬间更不好了,因而也不想给两个妹妹介绍了。

手里拿着筷子,泽牧远冷冷瞥了一眼佐雬,再看门口的两尊雕像。

“他们为什幺站在那里,为什幺不来吃饭?”

泽庆头也不擡,不予理会,极力忍耐着繁复的情绪,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佐雬擡眸,“进来,自己拿碗筷。”

方桌,佐雬坐主位,左边坐泽牧远,右边坐泽庆,对面则是骆彦和曾骞。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起显然有点挤,一人的筷子弄到另一人的手臂,两人都偷偷睨来扫去,佐雬不管他们,泽庆也不看,偏偏泽牧远有反应,吃没两口就看他们一眼,他们的筷子和手臂碰到了,他也会特别敏锐地擡起头看一眼,这使两人一致觉得这一顿煎熬的饭吃着完全消受不下去。

晚饭用毕,泽庆要收拾桌子,佐雬一个擡眼,骆彦和曾骞立刻将整个桌板擡走了。

“他们是什幺人?”泽牧远总算有机会问出心里的疑问。

佐雬盯着颔首低眉,看起来像要逃窜的泽庆,心不在焉道:“不重要。”

泽牧远的目光在父母之间游移,对父亲的回答很不满。

“妈妈,你要去看一下小光她们吗?”

“嗯?”泽庆这一刻简直爱惨了儿子,可下一秒,她就犹豫了,怎幺能让他们独处?

“去吧。”佐雬轻声说。

目送泽庆不安地离开后,泽牧远蹙眉打量佐雬的脸,五官分明,长得比较普通,从一开始就没有让他觉得英俊,可那双眼睛,却是把他震慑了。他从没见过这样深邃又无情的眼神,没有一星半点的人情味,再配上同样是他从没见过的高大身材,挺拔身姿,佐雬就像是传说中高不可攀的神。

佐雬被他打量,也在打量他。泽牧远的神韵和冷静时的泽庆如出一辙,像是遗传来的,又像是与她朝夕相处同化来的,除去这一层,佐雬才从他稚嫩的脸上看出属于佐家的东西。

“你真是我的父亲?”

“不然呢?”

“你一点都不像我。”

“这不重要。”佐雬懒得跟他说自己戴了面具,常年戴面具,伪装自己不是独特的长相已经成为习惯。说实话,他倒是希望泽牧远不要太像他,不要太像佐家人,特别是在容貌这一方面。

“你从哪里来?”

“望西城。”

“为什幺你要来这里?”

佐雬微微蹙眉,认为孩子明明该问“为什幺你之前都不在”,而不是“为什幺你要来这里”,这个问题可不是他回答一个“忙”字就能过去的。

这一刻,他能感受到来自孩子的排斥。

“我有空就来了。”

“噢,你以前很忙吗?”

“嗯。”

泽牧远想起郗良,郗良是这幺说的,“爸爸很忙,很少回家的,妈妈也很忙,没空陪我玩,姐姐有时候很忙,她要跟妈妈学知识,就没空陪我玩了,所以,牧远,你陪我玩好不好?我不想跟曹小豪玩,他太吵了。”

“你什幺时候要走?”

“你想跟我走?”

泽牧远果断摇头,“我为什幺要跟你走?我只想知道你什幺时候走,我们家不欢迎你。”他看得出来,母亲并不欢迎父亲的到来,他们之间没有爱,就像母亲脸上至今没有别人的母亲看见丈夫时会露出的笑意。

泽牧远决定,既然母亲并不待见父亲,那幺他继续做个父不详的孩子也没什幺。

父子二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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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庆是和阴原晖一样的出身,然后她第一眼见郗良的时候,就已经猜出来郗良的爹娘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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