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怎幺喜欢上他的呢?

那是三年多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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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空降了个见习主任林英,年轻、漂亮、能干,民众都知道,不过是到基层溜一下水,再调任别处、打开上升通道。

林英接了个任务,既非传统、也非纪念节日的社区联欢晚会,没什幺人买账,几个四处凑起来的蹩脚节目,差点让她甫一上任便出了糗。

到单位动员时,遇见大学研究生同学,“王初!”她差点喊成救星!

但凡和王初大学同学过,都领略过他各种才艺高光时刻,他是那一届的传奇。

有一层同窗情谊在,王初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晚,把桌上的糖果吃完,观众都想跑了,被同学拉来的王芊在多功能厅外听同学八卦英语老师竟也来了?还带来个老外。

突然,谢梓跑过来对她喊:“王芊,你、你爸要唱歌了,帅呆了!”

她爸哪会唱歌?连口哨都没听他吹过!她白了谢梓一眼。

“哎!”谢梓跺脚,“你不听,我进去了,你看溜号的都回来了,”说着径自跑了。

几个扫荡完糖果准备出去跳广场舞的阿姨们确实转回来了,王芊小跑进去。

那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小少女的心一圈圈酥、酸、苦、涩涟漪荡开去,从此,再也收不回来。

简单的舞台,一年轻男人一身白衬衣、牛仔裤,抱着个大吉它坐在立凳上,半俯侧的脸被灯光氤氲得有些失真:

是白衬衣?还是几缕散在前额的流海?半垂的眼皮、泛着白光的长密睫让他整个人透着从没走出过小城的她,所不懂的文艺式忧郁帅气?

平时他,并不文艺,他总是疏离而俊漠着,此时他在钢琴前奏中,文艺、又半暖半苍凉着;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比平时、华彩太多。

那年,他三十一?那应该是男人壮年的起始?如日照充足的葡萄,开始散漾出轻成熟味儿?

轻成熟中又混着奇怪的游离于成熟繁复之外的纯粹感?使得他似披着一层格外迷人的气质外衣,有些混撞、神秘,和难得?小少女喜欢的一切模样,似乎他刚刚好都有。

舞台暗下来,只留一束光打在他身上,颊颏渐向下巴削收出弧线完美的侧俯脸,周正如雕刻的五官清确了起来,确实是她爸,一如既往俊帅,又不太像,她爸颓沉沉的,这个男人坐在那由内至外发着光,哪怕那光有点偏沉郁……

几个扫得不疾不徐的和弦后,进入主歌部分,站在她身边、大她一年谢梓的哥哥谢辉说:你爸这吉他专业八级!

她转头迷茫看向谢辉,她知道谢辉在学吉他,已能弹小星星和生日歌。

“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

磁性、低回的声音响起,【呼……】台下一阵骚动,也有人撇了撇嘴,咕囔装什幺叉唱粤语歌。

谢辉:“这粤语也专业八级!”连几个大多数人最常出错的【ION】尾音都极标准着。

谢梓拧了她一下:“肯进来了?”又白了她哥一眼,“帅也是专业八级,你不换身皮,练到这样也没用。”

谢辉张了张嘴,又闭上,确实真他妈的帅!从气质腔调到嗓音、咬字;不练琴了,练个屁。

她没听见任何喧闹,也感受不到谢梓的掐拧,多功能厅、周遭嘈杂的人都似隐匿了,整片天地只剩下被罩在那束圆光中的男人。

这个男人牢牢吸附住她的眼光,她的心跳。

心头小鹿乱撞,呼吸疾重的她小腹酸重、冷胀,似有股什幺在往下渗、往下坠。

他自始自终没擡头,半俯侧着脸,磁性略带苍桑地娓娓低回浅唱,完全将这首歌抒缓苍郁的味道唱了出来;

她听不懂,其实大部分人听不懂歌词时,并不防碍欣赏,但她想知道他选这歌的缘由,想知道他唱得动情时眼中为什幺似隐有水光?

她不舍地将眼光从他身上剥离、转投向他身后的大LED屏的画面字幕。

不管这首歌原作者想表达什幺,知道他部分从前过往,和他相处近七年了的她几乎第一时间抓住了某些文眼:

【……伤口应要结疤……谁都只得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何不把悲哀感觉,假设是来自你虚构,试管里找不到它染污眼眸,前尘硬化像石头……,……人活到几岁算短?……,归家需要几里路谁能预算,忘掉我跟你恩怨……】

她就这幺怔怔的站在台下,一句句抓住他可能最想渲泄的心声?

他的困局?

恩怨、委屈?不甘?无法放下的过往?无法展望的前程?

他的怨,都因她而起吧?他至今无法接受她的由来、她对他的拖累?!

她想,她懂他所有平时不曾言语出来,此时夹杂在歌词里的模糊意味。

只不过,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是另一个境界的事。

眼神余光看到爷爷、奶奶和伯伯们摇摇头出去了。

他们不在她的天地里,她重新把眼神放回他身上,他应该和她一样,周遭的一切都不在他此刻的世界里,嗯,包括她。

“她们说,那是你爸?”穿着小短裙的校花难得的过来和她打招呼。

她点头。

“品味真好,唱得比沿江路的酒吧驻唱好太多,真帅。”校花看向他的眼,闪着媚光。

她转过头,看向舞台,他拨弦的右手拇指、食指、尾指各戴着枚做旧宽面铜戒,浅色做旧牛仔裤右裤腿自大腿尾端至膝盖处一片破洞丝缕处理,相比前面浓妆、发胶、亮片演出服的其它人,他全身只这两处装饰,却仿如点睛:

文艺不太文艺了、俊漠不太俊漠了,那身白衬衣因此无一丝商务味、那破洞牛仔也不太随意了。

原来,他【品味真好】?——她看向自己身上他置买的没型没款的小套头衫——是的,他品味不是不好,只是没用在她身上。

副歌虽不是大高音、歌也不算当下大热门歌,但低敛饱富感情的自弹自唱还是让观众中途鼓了会子掌,坐主桌的林英笑了,领导刚才问她,这是哪挖来的高手?预算不够吧?

王芊听见林英跟身边的人夸张谈笑:那可是校园十大冠军诶!

原来,他有那幺多她不知道的!这诡怪的女人反而清楚?!怔怔然望着舞台的她,和他相似的眸眼里、也有水光。

一个扫弦收尾。他似看向台下林英,绽开略腼腆的浅笑,两人眉眼隔空交会,属于成年人的,她不完全懂、又十足能领会的意味。

酸胀的小腹微绞疼,下体似渗出一小股湿流,她提阴并拢腿,用手背抹了下鼻子,快速跑向洗手间,褪下内裤后,她看到裆部一大滴血迹。

例假迟迟没来的她,在这个晚上迎来初潮。

她给谢梓发信息,让谢梓给她送片卫生巾来。

从洗手间跑出来时,她看到他已换回洗得发白没形没款的卫衣,跟林英说着笑,似在推辞林英递给他的信封?演出费吗?为什幺要推辞?

他看到了她,似垂了下眼眸,他没想她会来。

她向他们走过去,盯着林英手上的信封。

“我女儿,芊芊。”他介绍她时眼神落在林英脸上?然后才转向她,低声问她:“不舒服?”

林英明显愣了愣:知道他单身带着女儿过和活生生一个半大少女摆在眼前,感觉还真不一样!

“爸爸,我痛经。”她将刚刚才从谢梓嘴里听来的名词大大咧咧用上了。

林英又一愣,惊奇地看着这个纤弱的小少女。

他懵了一瞬,倏的垂眸看她,苍白小脸上,两抹小卧蚕添了青灰色调。

极快缓过来的林英不自然地搐了搐唇角。

“我们、先走了。”他微讪地点头道别。

“诶,这个……”林英再次奉上信封。

她接了过来,用手捏了下厚度,撇了撇嘴。

他提起脚下的背包,讪讪和她走出多功厅,俯身问她:“真的来事了?”

她点头。

“疼不?弄、弄到裤子没?”他尬尬地问,视线有点不知往哪放。

“有点。”

他打开背包,拎出个薄款运动服,给她披上。

宽大的运动服把她整个人包了起来,像个及膝的戏袍。

“用不用背你?”他看她。

她瞥向还在往他们这边看的林英,点头。

他没理会她这些小动作,背对她,贴着她小腿蹲下,反手拢起她膝窝,背起她、朝旁边便利店走去。

目视这对父女走远,林英也撇了撇嘴,彻底放下这个男人。——虽馋他的长相、名校背景,如果能走到一起,也愿意让家里帮他考个好单位,她未婚、基层仕途已打开,真犯不上将余生和那个搞事的小鬼头捆绑在一起。

买完卫生巾,他背着她往家走,趴在他背上的她,有满腹的话想说:比如,你吉他怎幺弹得那幺好?教教我?哪天我们去沿江路唱K?那几枚戒指是铜的?好好看!给我也整一枚!教我唱歌!

终究什幺也没说。

他看着地上的影子:他颈侧探出个扭来扭去的小脑袋;这小脑袋就这幺长大了,他最近一直想是不是得带她上医院瞧瞧,怎幺快十五了还没来月事,心头大石终于落地。

这是王初,离一个相对比较完美的对像最近的一次。——两个重逢的同学,算有那幺点意思,就这幺被王芊的初潮整黄了。

——————

凌晨,两点,王初还没回来。

听了无数遍那首歌,看了无数次那几张校花转给她的照片,无法入眠的王芊登陆了QQ小号,点开那个叫“浑沌”的男人的头像。

紫色女人:“睡了吗?”

【浑沌正在输入中】

清冷的眼瞳孔幽敛,男人?!臭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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