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蹄子!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个不知好歹的,还敢咬我!”
张朝正踢得起劲儿,忽然耳边扫过一阵劲风,紧接着黑影盖面,脸上猛地挨了一脚,他整个人如放了气的踘丸,登时就飞了出去,砸在了路边的糖人摊子上。
“谁!哪个不知死活的敢打本公子!”
张朝挣扎着从那摊子的废墟中刚爬起来,脸肿得老高,话落,迎面就又被踹了一脚,这回他直接被踹了几个后滚翻,叽里咕噜地撞在了酒楼门前的石狮子上。
张朝“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刚要张嘴怒骂,两颗门牙就秋风残叶般地虚虚一晃,落了下来。接着,他终于用那肿成了两条缝的眼睛看清了来人。
“裴燕召!你竟敢打我!”
如此气势汹汹的话从张朝那豁牙子的嘴里一出,立即就漏了风,气势瞬间泄掉一半,凄惨得像是个垂死挣扎的绿蛤蟆。
“张朝,你挺会躲啊,叫小爷我好找。”
张朝面前的少年今日着了一身黑色劲装,黑发高高束起,手上的重剑吊儿郎当地扛在肩上,嘴里还叼着一串刚从糖人摊子上顺来的糖人。
他将那小糖人的脑袋“咔嚓”一口咬碎,吓得张朝立刻又向后蹭了蹭。
言清漓看着那打人的少年,又是一怔。
文心在旁笑道:“果然还得以恶制恶,漓姑娘,那是武英侯府的小公子裴凌,人送绰号盛京小霸王。”
“听说他幼时是在匪窝中长大的,一身匪气,成日打架斗殴,上打皇子皇亲,下打平头百姓,除了当今圣上,这盛京中大概就没几个他不敢惹的人,如今他在京师卫任了个小统领之职,专管这盛京城的治安。”
言清漓没有说话。
她怎会不知呢?她知道的,大概比文心还多。
毕竟裴凌是武英侯裴伯晟的嫡孙,裴澈的亲侄子啊。
武英侯裴伯晟有两子,分别是嫡长子裴渝和嫡次子裴澈,兄弟俩足足相差了十一岁。
原本武英侯府的世子是长子裴渝,十八年前,裴渝的世子妃带着刚出生不久的裴凌去庙里上香,途中被一群悍匪打劫。
那群悍匪其实是一群义匪,他们见世子妃的车队华贵,便想劫富济贫,没想真要那些女人小孩的性命,可当时世子妃太过惊慌,一不小心坠下马车,殒命身亡,悍匪头目过意不去,便将裴凌带走,当成自己的儿子来抚养了。
直到裴凌十岁那年,裴澈去剿匪,才意外发现了挂着武英侯府传家宝玉的裴凌,那时的裴凌已经活脱脱成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土匪。
后来裴澈便将他带回盛京认祖归宗,不过可惜的是,那时裴渝世子已经战死在沙场了。
言清漓记得,裴凌小时候便是这般目中无人的火爆脾气,他刚被接回武英侯府时,日日追着裴澈向他挑战,每每被教育一通后便会气鼓鼓地跑开,次日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卷土重来。
她见过那小可怜躲起来偷偷踢树根的样子,还大发善心的安慰过几次,结果次次被那才到她胸口的小毛头好心当成驴肝肺,张牙舞爪地凶她一凶,威胁她若是再敢废话,就将她捉回去当压寨夫人。
原来一晃,都这幺多年了。
“燕、燕召兄……有话好好说……”张朝见那双黑靴子一步步向他逼近,彻底怂了,嘴裂开,呲牙一乐,得,这一出更像蛤蟆了。
裴凌扯起张朝,单脚踩在石狮子上,无比嫌弃的说道:“谁是你燕召兄?我问你,昨日是不是你在背后骂小爷是臭土匪的野种?”
“没没没……绝对没有!误会,都是误会!”张朝连连摆手,心里却将昨日那几个酒友骂了个狗血淋头。
娘的,竟然出卖他!
裴凌吐掉糖人签子,重剑在他手中轻飘飘一甩,“砰”地扎在了张朝的裤裆中间。
张朝闭着眼“嗷”地一声惨叫,霎时感觉裤裆热了,可喊完后却发现好像不疼,低头一看,那柄漆黑的重剑扎在了他裤裆前一寸,而他之所以感觉到热,是因为自己尿了。
周遭众人轰然大笑,纷纷为裴凌叫好。
纵然这小霸王平日凶神恶煞,但至少不会随意欺负人,对无辜的百姓与女人最多只是凶上一凶,还真没见过他痛打弱者。
且他担任了这京师卫统领一职后,反倒好些地痞流氓忌惮他的“恶名”,不敢再惹事生非了。
“都笑嘛子笑!笑嘛子笑!滚滚滚!”裴凌带来的两个跟班也穿着与他同样的黑色劲装,是京师卫的统一制服,看上去都比裴凌年长几岁,满脸横肉,有一个耳根处还有一道疤,匪气十足。
另外一个没疤痕的王甲凑到裴凌跟前:“少当……”见裴凌睨他一眼,赶忙改口:“统领!”
王甲小声道:“统领,这癞蛤蟆再打就废了,差不多得了,回头惹了麻烦,你小叔又该训你了。”
裴凌朝地上的张朝瞥了一眼,张朝立即抖三抖,不过他此时也缓回了一口气儿,开光般地想起自己的老爹是工部侍郎,立马昂起头,哆哆嗦嗦地说道:“裴燕召,你你你给我等着!回头我定要让我爹狠狠参你一本!”
裴凌一歪头:“什幺?你管我叫爹?”
张朝怒道:“谁管你叫爹了!”
裴凌将那把杀气腾腾的重剑又向张朝的命根子挪近一些:“乖儿子,叫声爹,爹今日就饶了你。”
张朝的老子虽与武英侯比不了,但好歹也是堂堂四品大员。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在张朝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表现出了异常的硬气,说什幺也不肯叫裴凌“爹”。
可当裴凌让两个跟班当街扒了他的裤子,还威胁要砍掉他的命根子时,张朝立刻屈服,当场悲痛欲绝地连喊了好几声“爹”。
一辆马车缓缓从旁边的巷子中驶出,停在了这一闹剧的边上。
“燕召,莫要太过分了。”
马车车厢由黑漆楠木打造,坠着景泰蓝珠帘,门头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木牌——裴。
隔着帘子,隐约能看到里面坐着的是个女子,那女子声音轻轻柔柔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裴凌身后的两个跟班见到这辆马车后,立即站得笔直。
裴凌听到那声音后,笑意也渐渐散去,他扛起剑,瞥了那马车一眼,丢下一句:“切,没意思。”
就带着两个跟班走了。
马车中的女子幽幽叹气,隔着帘子,对坐在地上屈辱而哭的张朝说道:“燕召鲁莽,还望张公子勿怪,隔日我武英侯府定当登门道歉。”
语毕,她又吩咐下人:“去将张公子送回府吧。”
这女子全程坐于马车中没有露面,可身在三楼的言清漓在听到她的声音后,浑身一僵。
这个声音,即便已经过去了六年,也刀刻斧凿般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看着那辆走远的马车,手脚骤凉,身子忍不住发抖,眼里弥漫出滔天恨意。
她恨不得立刻冲下楼去,将那马车上的女人拉出来,抽她的筋!剥她的皮!断她的骨!
苏凝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