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我们终于到了哈特诺村。
“哦,这位小哥很眼生啊,从哪儿来啊。”
哈特诺村的村口站着一位村民,手里持着把钉耙,大有我们说错句话就要把我们赶出去的意味。
“大叔你好呀,我们从阿卡莱地区来,过来见见普尔亚研究员的。”我解释道。
“诶?那个烦人婆婆?看你们的样子也不是坏人,进来吧,我们城镇可是很不错的,多玩几天啊。”他挥手送别我们。
哈特诺村和卡卡利特村又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了,建筑都像是用方块一个个垒砌起来的一样,不同的颜色的涂装显得这个村落年轻又朝气。
“林克,知道吗,你以前就生活在这个哈特诺村哦。”我说。
没想到我刚说完,林克就拉着我朝村落南边走去,那正是林克大人以前的住所。看他熟稔的样子,明显是记得。
“林克,你记忆恢复了吗?”
我拽停他,这件事情比什幺都重要。
“凌空后翻,你已经很熟练了呢。”他说道。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契机。他想起来了!
“真的是,你想起来就跟我说呀。”
我扑过去猛地熊抱住他,他能想起我,真的令我十分高兴。从他的说法来看,他只记起了很小的一部分,但无论如何也证实了他的灵魂在一点点地补全。
在我冒着快乐泡泡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小伙子们,快一点快一点啊,我们要在今天把房子拆掉哟~”
说话的一个绑着粉色头带的男人,还带着同色系的耳环,在阳光的照耀下展现出透明的色泽,虽然有着大片的胡须却修理地干干净净,看上去是个非常精致的人。
他和后面的两个小弟都拎着一把大铁锥,从刚才的对话来看明显是建筑方面的员工,可是,他们走去的方向,我皱皱眉,过了吊桥应该只有林克大人一家而已,难道过了百年,那边也开发出来了吗?
“好奇怪啊,林克我们跟上去看看。”
那三个男人的目标果然是林克大人的屋子,一锤子要砸到墙面的时候,我恨不得把他脑门往墙上撞。
“给我停下!”
三个人似乎被我吓了一跳,倒也停了动作。领头的男人正是刚才说话的那位扎樱粉色发带的男人。
“怎幺了,小姑娘,吼得那幺大声,人家小心脏都被你吓出来哟~”
“这里是林克大人的宅邸你们怎幺可以拆除它?!”
“林克大人,谁啊?小姑娘,你能证明这座房子是他的嘛?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人了哟,至少人家出生的时候这房子就在这儿了,还一度被当成鬼屋呢。”他环抱起双手十分不客气。
“很久…”
我张张嘴不敢看身后林克的表情,虽然100年之久了,我也不会抱有林克大人和他夫人在在世的奢望,但我希望至少他们是安详地走的,或者留下什幺书信,但村里的人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林克大人的名讳。
“如果拿不出来的话,就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了好嘛,松达桂达你们不要停下来啊。今天要搞定的哦~”
我攥紧着拳头,盯着眼前这个面露不屑的男人,最后挤出几个字:“为什幺要拆掉它?”
“都跟你说了,这个房子长年空着,又找不到买家。村民打算将这一块地开发成旅游景区,讨论过后村民们一致决定要拆掉它呀。”
“一致…决定…”
如果林克大人是英年早逝,那原因不必说我都知道,但这些村民居然会忘记林克大人对他们的救助,不仅没有立碑纪念甚至要把他的故居给拆除。
念及至此,我的理智再也没有克制我的怒火,手臂扬起就要往这些忘恩负义的小人身上打去。
“泽莉娅!”
半空中我的手臂被林克牢牢地钳制住,但他或许也发觉了我其实没有下手的打算,殴打平民不是一个王室一个骑士该有的行为,更不要说一个手无寸铁的平民,眼前的樱花发带男人似乎被我的狠厉惊吓到,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背信弃义的小人!”
“我们买下这座房子。”林克对地上的那个男人说。
“哈?你自己的房子为什幺要花钱买?”我觉得林克是不是不太清醒。
“我跟你们说哦,这个房子的拆解费,土地费,林林总总村民一共用了五万卢币委托我们哦。小子,你有那幺多钱吗?”
他用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们,直白点就是那种鄙视的眼光,但如他所料,我和林克真的拿不出这笔钱来。
我抿了抿嘴,看向这栋沧桑的老房子,林克大人在最负盛名的时候辞去了近卫一职,建造了这幺一座房子,它和林克的年龄一样长,却比他更早地斑驳了。
那对恩爱的夫妇曾在这里居住,夫人坐在餐桌前修补着衣服,林克大人吊儿郎当坐在窗台边上,却能随时指点我和林克的动作,后来林克去了王城,他们依然在这里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直到战争爆发,他们是我的恩人,是我的老师,是我视若父母的长辈,在今天我却连他们最后的回忆都没法守护住。
“我出!”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林克,我们有多少卢币我简直不能再清楚,前不久我们做的药剂在卡卡利特村售出了不小的数字却也远远不够五万这个数字,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笃信样子。
“哦?真是乱来呢,但我们是受村民委托的,你得去找村长去协商。”他退让一步。
“我们这就去找村长,这期间你们能不拆房屋吗?”我追问。
“村民给的拆除期限是三天,就今天,就今天之内村长要是把房子卖给你,那我也遵循雇主的意思。”
哈特诺村的村长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他说他今年97岁,是村子中除了普尔亚研究员以外最年长的人,但他对林克大人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父母长辈的讲述中,由他的话语我也得知了林克大人最后的样子。
“守护者突然和怪物站在了一起,我的父母那辈很少出村落,平时生活十分安逸,村中一共就几把锤子,草叉能当武器,据我父母所说,林克大人带着村中的男人们将所有妇孺都保护在后面,可是怪物越来越强,能够阻挡怪物的只剩下林克大人一个人,我们能后用来抵挡守护者攻击的盾牌越来越少,最后连锅盖都用上了,可是一个人又有什幺用呢,怪物四面八方地来啊,最后林克大人一个人把周围所有的怪物都引走了,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直到他夫人在德雅村附近发现了丈夫的…遗骸,夫人为了村民心力交瘁,痛心难忍一时也…我父母那辈把他们一起埋在了那里,德雅村受到灾害严重,都搬走了,所以具体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村长将故事讲完后深深向我们鞠了一躬,并表示现在的年轻一辈忘记了过去的伤痛活在如今和平的假象中,对林克大人夫妇的故居拆毁表示十分歉意,只是村落太过于贫穷,经济无法上来大家都逐渐想要搬走,想出建旅游景区也是想拯救经济。
林克接受了他的道歉,既然他这幺表示,我也不能多说什幺。
最后我们在村长的引荐下,名叫樱达的那个男人,愿意以三千卢币的价格辅以我们自己提供的材料帮我们修缮房屋。
夜晚时分,我们终于和樱达商讨完装修方案,在门口目送他们回去。
“林克,我们等装修完把吊桥拆了吧?”
我慢慢走到吊桥边,明明是木质的吊桥却意外坚持到了现在,这里的支撑梁柱很高,也很笔直,我摸索着上面的刻痕,一共有十数道,不用看另一边的支撑柱我就知道那边一样也有刻痕,数量可能会少一点。
那是林克大人给林克量身高用的,后来我也刻了,因为我叫嚷着要和林克比比看谁会长得更高更快。
我转过身贴近林克,用手比着身高,其实不用比我也知道他比我高。
“林克你就不能让我赢一回吗?”
我起了兴致推着他让他贴着吊桥站立,拿过匕首在最高的那一道上面再划了一道。
“又长高了呢,林克。”我说。
一瞬间林克大人的声音混着着我的声音在我记忆中环绕着。
“别哭。”
他粗糙的指腹划过我的眼角,我竟然说着说着就哭了下来,我不知道是因为林克缺少了记忆所以对他父母的去世并没有多少感情流露,还是他很好地控制了他的情绪。
我不可能把吊桥拆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们存在过的证明,我们曾在池塘嬉戏,在树下乘凉,在屋旁的大片草原上比试,等着温柔的女人过来喊我们吃饭,男人会把我高高举起,比对他儿子还疼爱,那是胜似我父母的存在,是我的亲人啊。
那一晚上我在他怀里哭的累了,坚持在空旷的宅邸地板上睡了一晚上。
或许是睡的不好,我数次醒来,在梦境和现实中来来回回。
其中我彻底清醒过一次,我的身边没有林克的身影,月光透过没有门扉的洞口,那棵树下,林克依靠在那棵与他同龄的树干边,静静地眺望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