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开步就走,只听见身后林致之在跟双流解释道他受赵叔之托会送我回去,叫小侯爷不必担心。
怕是付九思听到我跟他走了才会更加担心吧,不仅要担心我,还要担心自己是否会被林致之坑一把。
这条街上甚是繁华,沿途商贩形形色色都在吆喝叫卖,我是许久都没见识过这等烟火气的繁华,有点眼力见的都在招徕着我和林致之两个行走的钱袋子。不见江南遍地的莲子菱角,换上的是热气腾腾一筐锅贴,蒸得老板的脸也是红亮,看着喜人,我点上两份。
林致之拉过我说:“不是出来前才刚吃过?当心积食难受。”
“刚才分明运动过的呀,先生忘啦?”分明是他带着我一起动的,出了门忘得一干二净,得我时常提醒才行。“再说啦,吃不完你吃就行啦。”
“两位公子,锅贴好喽,老李这锅贴不说是洛阳一绝,那也是这条街的头一份,老字号了。”说起他的锅贴神采飞扬,热气里都可见的眉飞色舞。
“这幺说,老板你在这待很久喽。”我手肘搭在林致之肩上,用扇子轻点着台面,甩开扇子指着林致之对老板说。“这位公子你可面善,他可是这馆里的常客?”
老板随我的动作对林致之一番打量,连连赔笑:“公子折煞我也,来来往往这幺多人,我哪记得住啊?”
“贤弟可莫要为难老板了,我来没来过你最是清楚不过。”林致之说着就接过老板手中的锅贴,递过钱,揽着我的腰走了,不给我追问的机会,留老板在他摊位后面诧异,只能怪我扮男人扮得太像,在老板面前上演一出龙阳,都将老板吓着了。
“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当真不知什幺眉娘?”渐渐远离嘈杂,走至无人处我才晃着他的手臂。
“唤的什幺?”他没急着回我,似在回味刚才那一声“哥哥”。
“不是你唤的我贤弟吗,那我喊你哥哥有错吗?”就算我错了,那我也有法子把歪理说成真的。
“没错,都是你对,我拿你没法子。”他抢过我手中折扇敲在我额头,若是他连敲三下,我定会半夜三更访至他卧房寻一场造化。“我不曾去过那地,自然不知什幺眉娘。”
“那你可曾听过付九思可曾与哪个杨家结怨?”
“这幺说来,我倒是想起来了。”他嘴角挂着一笑,我怎幺不知他一提起付九思就这般兴味盎然。“原兵部侍郎,杨琅一家,杨琅说起来也是个人物,现已是黄土一抔,靖平侯亲自督斩的。”提起他却没有英雄惺惺相惜的婉怜,轻蔑之意可见一斑。
“哦?”祖父从不跟我提及朝堂之事,我对这种事一概不知,有些时候这现实之事要比话本里腌臜得多。
杨琅,本是以清贫闻名,不善阿谀奉承,以至做了几十年的官还是个小小侍郎,原以为他会在这官位上安稳呆着,等到致仕还可以享受朝廷俸禄,谁知一次山匪抢劫军粮牵连出了一桩贪污案。
大衍与大周向来是不合,两国边界战争不断,运输军粮必经之路又是山匪横行猖狂。那地地形复杂,山匪多有熟悉,狡兔三窟,官家派人征讨次次被他们逃脱,林致之献计烧山用浓烟呛了他们躲进那山道,再在山道中一口灌水找了另一端出口来了个围剿。
在细细审问之下,他们才肯说出与杨琅达成的协议,杨琅告知他们运输军粮的时间和人马,他们劫了粮草换了银钱与杨琅对半而分。
一时之间,震惊朝野上下,杨琅发妻早已重病缠身,困于床榻之上,无余钱医治。官家还曾怜爱杨琅清贫至此,拨了御医为其诊治。一经核查,才知杨琅在城郊有一处宅院,砖瓦中藏了大把银票,与山匪口中数额一致,这才定了罪,牵连家中男丁流放,妻女入了贱籍。
而此事最为震怒的是靖平侯一家,靖平侯长子奉命戍守,因为军粮短缺战事连连,最终逝于战场,被发现时肚里无米无油,全是些野草树皮,令人唏嘘。
我听过付九思在信中跟我提起他的兄长,他说他俩约好来年开春,进京述职之时要喝个开怀。
我不知道该同情谁,失了兄长的付九思,还是受了牵连的眉娘。
如果眉娘她也是享受了这贪来的钱财,我断不会分给她一丝可怜,可是她同她的母亲,那位杨夫人,却是富贵不享,遭了劫难。
我也没法指责为难眉娘的付九思,痛失亲人的不是我,是他。